“小妹,帮我们点一首歌。”
年龄足以当杜灵玉父亲的男人说道,选择结束之后,其他小姐离开房间,她和三个姐妹留下来,杜灵玉不如她们技术娴熟,压根不知该怎么做。
男人的命令让她有种获救的感觉,她起身走向点歌器,在触摸屏幕上操作。
要是一直守在这儿负责点歌就好了,杜灵玉天真地想。
“来首小三!唉唉唉,都喝啊,玩的尽兴。”
点了一首小三。她似乎听过这熟悉的旋律,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处,总之她就是听过,有个男的接过麦克风,开始演唱小三。
这是一首可怕的垃圾,令人深感畏惧,在杜灵玉眼前浮现出过去的回忆。
她在金城出生,母亲患病前是工厂里的一名绘图员,而父亲则是车间管理人员,她和别的女孩没有分别,过了一段普通而纯真的童年生活,甚至比一些孩子更幸福,因为父母从不对杜灵玉施加过多的期待。
她在学校里从未拿过满分,但每一科的分数也从未距离满分超过十五,可以说成绩相当不错,当过班长,也收到过男孩子的情书。
“姑娘,你想不想要什么奖励啊?”
妈妈很满意杜灵玉在学校的表现,考试成绩出来以后,妈妈总是想奖赏女儿。
“当然是吃火锅啦。”
作为有功之臣,女儿每一次讨要的奖赏都和吃有关。
她的心愿极其简单,简单到令妈妈感到心疼,妈妈每次都会提着菜篮子,在农贸市场里逛上一个小时,对蔬菜的选择非常苛刻,绝不是听到吃火锅,然后随随便便买点牛肉了事。
每当妈妈以愉快的心情出现在农贸市场,熟悉她们家的人都清楚,一定又是杜灵玉考了好成绩,真是个令人嫉妒的乖女孩,长得漂亮,从不惹父母生气,学习成绩又好,考取理想的大学,简直是理所应当。
当杜灵玉身穿校服,背着手走在雨水泛光的街道上时,她也会嫉妒别人的光鲜。
妈妈是个平和朴素的女人,对美毫无追求,自然也不会装饰女儿,她认为吃饱穿暖最重要,因此杜灵玉的打扮一向老土,穿的都是一些跟农贸市场系出同源的衣裳。
可能父亲就是在意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出轨。
在外表上,妈妈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据说结婚前就穿的很难看,结婚之后更为夸张,两三套换洗的衣服一年都不会变,父亲大概是厌倦了,从心里感到反感,打心眼里厌恶妈妈,随着杜灵玉长大成人,情况极具恶化,妈妈的心思全扑到女儿身上,丈夫变成缴纳工资的机器。
一家人团聚在餐桌前吃火锅的时候,杜灵玉从父亲的眼中感受到孤独。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更没法去提醒妈妈,这个家除了温馨,还需要激情。
“多吃点。”
“再盛一碗!”
“注意保护视力,早点睡觉。”
妈妈对杜灵玉的关怀无处不在,根本没意识到父亲越来越沉默寡言。
于是这个小家庭便出现了不期而遇的小三。
其实只要杜灵玉学会在父亲怀里撒娇,利用休假或空闲的时间陪妈妈去街上逛逛,可能结局便会大不一样,可这种事在当时没人提醒,杜灵玉也不会在百度上查一查她该怎么办,所以直到父亲对妈妈的厌倦转变成为仇恨,带着陌生女人离开金城,杜灵玉始终无动于衷。
理解永远比原谅更加困难。
如果父亲良心发现,回来挽救自己的亲生女儿,杜灵玉可能会原谅他,可当杜灵玉靠在陌生男人怀里,强颜欢笑着跟他们碰杯喝酒时,她从某种程度上理解了父亲。
她记得那一天,父亲不见了,亲戚们都跑来急的团团转,到那一天,妈妈仍然没法理解丈夫为何会出轨,他怎么能丢下患病的妻子和女儿。
坐在五菱面包车里,杜灵玉第一次远离金城,去往乡下寻找爷爷,妈妈一路上声泪俱下,气得浑身发抖,而车载CD鬼使神差般竟播放着“小三”。
妈妈太过于悲伤,根本没心情听音乐。
尘土飞扬的泥路,四周尽是些贩卖种子化肥、农用耕地机的商店,蓝色布牌匾和红底色的广告,妇女们将腰带系到肚脐眼,小青年骑着摩托拉乘女朋友,伴着一曲小三,杜灵玉进了县城,她发觉这首歌和眼前的景象十足相称,她和妈妈以及面包车,还有窗外飞扬的尘土,一切都像是可怕的垃圾。
“今年多大啦?”
有人把手伸进杜灵玉的胸罩里,轻轻拨了拨鲜嫩的葡萄。
如果她手里有一把刀,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将男人割喉。
“唉!怎么一碰你就张罗要喝酒,你新来的吧?我看也像新来的,穿得都和别人不一样,今年多大啦?”
“十六岁。”
男人顿时把手抽离了杜灵玉的胸罩。她撒了谎,希望给他们罪恶感,可不料却让身旁的男人更加兴奋了。
她想起身去切歌,男人故意把手放在杜灵玉的腿上,这样站起来,刚好顺滑地摸了个遍,还捏了一下少女的臀部。
有人主张让年龄最小的女孩唱一首歌。
“好呀。”
姐妹们喂男人吃香菇牛肉,玻璃杯不断碰撞,陌生而冰冷的手始终在女孩的裙子里摸索。
在这样的情景下,伴着微弱的光线,杜灵玉点了一首蓝又时的《圆规》。
“我向左转了半圆,又向右转了半圈。”
她唱到,鼻子里钻进一股强烈的酒味,男人又把她拉到怀中,喂她喝啤酒。
“不自由的走着,是什么样的空间,让我走不出界限,成了中心点。”
不认识的姐妹一边玩大屏手机,边被一只手玩着大腿,她说了声讨厌,一点也不害羞。
“抬起头望着远方,我看不见了方向,我停止步伐,又开始……在幻想。”
她幻想自己靠在徐致远的怀里,周围男人中有尬食店的厨师,还有自己的父亲,高中数学老师,以及所有能够保护杜灵玉的人。
“打扰一下!”
服务生又拎了一箱啤酒进屋,西瓜、香蕉和圣女果拼成的果盘端上了桌。
杜灵玉终于感觉自己要吐了,她红着脸,贴着男人的耳朵,告诉他:“先生,我去方便一下。”
身体摇摇晃晃,十八岁的、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女孩撞进洗手间,她弯下腰,耳中传来KTV走廊里强劲的鼓点,震颤而闷热,对着污秽的便池,疯狂呕吐。
课桌的香味,粉笔在黑板上划动的声响,玻璃窗外安静的操场,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
双手张开扶着卫生间的木板,下巴还残留点脏东西,杜灵玉深呼吸着,感觉酒精在侵蚀大脑,她想起自己藏在家里的工具箱,她是个盗窃天才,却不适合陪酒,因为她酒量太小,情绪也完全放不开。
听说有些大学女生也会做这个。来钱飞快,又不用吃辛苦,可比起被酒精折磨身体,杜灵玉更愿意承受盗窃的刺激。
本着坚持到底的精神,杜灵玉反复呕吐了三轮,总算送走了那些男人。
她赚到200元钱。
“你被开除了阿。”经理告诉杜灵玉,他对少女的表现很不满意,“服务是本店重中之重,别的女孩怎么告诉我,客人一要你陪,你就劝人喝酒,一要抱抱你,就跑去换歌,那能行么?阿?开除了,别来了阿。”
初次出台,杜灵玉便跟帝豪KTV断绝了缘分。
她红着眼睛,独自走在夜幕中,想把这份心情分享给别人,除了丽娘,她不知该告诉谁。
不负期待,丽娘到这时还没睡,她听到杜灵玉被KTV开除,反而松了口气。
“都跟你说了,你做不来的。”
“太讨厌了,摸来摸去的,干嘛啊?!没见过女人吗……”
“人家消费,摸你是很正常的,这都受不了,还想学我?赶快回家吃奶吧。”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阿,姐姐。”
杜灵玉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她喝得太多,脑袋晕到不行。
“你那么漂亮,为什么非要干这个呢?你应该不缺钱花吧,就算习惯了出卖身体,可找个人嫁了不是更好么?”
丽娘在那边顿了顿,坦诚地告诉少女。
“只有我想挨草时,才会去分开腿。”
“……哦,明白了。”
手机滑到地上,杜灵玉身体歪到一旁,她还能听见手机里在讲话,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你喝太多了吧,告诉我在哪!我去接你,别躺在马路上睡觉啊,小心被捡尸的畜生们扛到旅店里。”
杜灵玉吓了一跳,这的确危险,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随便歪倒在夜里,很难完好无损地睡到天亮,她捡起手机,跑到路边拦车。
“不用了,我坐出租车回去。”
“到家之后记得跟我联系……喂……喂!”
尽管一直忽略她,杜灵玉心想,在这世上除了妈妈,唯有丽娘对她真心实意。
这很奇怪,她无法理解丽娘为何喜欢自己,如果杜灵玉还拥有家庭,她多半会对丽娘那种女人深感鄙视,那货真价实的裱子,如今是她最为重要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