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道 Strange

作者:宫世新 更新时间:2017/8/12 22:23:19 字数:3142

他的名字叫涉安硕。

二十四岁,柠檬绿发色,身高179公分,视力5.4。

整理出租屋房间时,他发现了自己三个月前曾留下的遗书。

遗书放在一个木盒子里面,这盒子是大学时他亲手制作的,作为从兴趣小组毕业的纪念作品,他始终保留在身边,原计划是制作八音盒,可当时忙着大学离校事宜,各方面能挤出的时间都极为有限,所以兴趣小组的每位成员都只搞了个寒酸的纪念品。

这方方正正的小木盒不仅能装遗书,塞下一个人的骨灰也绰绰有余。

可涉安硕暂时打消了自杀的想法,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写过遗书。

这事挺有意思的,他展开遗书,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大声朗读。

“对不起,爸爸、妈妈!”

我闯了祸,欠下很多钱,公司不发工资给我,讨债的恶棍要割下我耳朵,我害怕他们。

阿花把我的微信拉黑了,她跟我分手,嫌我是个窝囊废。

在金城只剩下一个朋友,我还欠了他三千块钱。

这辈子活的就两个字,窝囊!

我没脸回家,没脸见你们,周围的人肯定对我议论纷纷,你们二老把我生下来是对的吗?

我后悔来到这世上,后悔自己念得专业,后悔爱上瞧不起我的人。

可唯独不后悔成为你们的儿子,对不起!我准备去死了。

“是对的。”

涉安硕自言自语,他用手指敲响纸张,仔细品读他亲手写下的遗书。

“把我生下来是正确的。”

拿起那张曾经被泪水浸湿的遗书,险些成为他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充满挫折与不公,苦难和辛酸,涉安硕把遗书丢进便池。

解开牛仔裤的腰带,他提起臀部,对着遗书撒了一泡尿。

那张被泪水浸泡过的纸张,又软又薄,眼下又挨了尿的袭击,彻底碎裂成粉末。

——哗啦!

按下冲水开关,青年抠着鼻孔,在水龙前洗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过去那个废物涉安硕已经上吊死了,尸体悬挂在窗帘横梁上,生蛆腐烂,恶臭弥漫。

他记得,在准备上吊之前,曾躺在床上自卫,这张他和阿花共度过无数夜晚的床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孩子的体温,她头发里的香味和细嫩的皮肤。

他幻想前女友的样子,如所有失败者一样进入高潮。

这太残酷了。

阿花口口声声许诺会嫁给他。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互相拥有、相互扶持。

无论富贵或贫穷,无论疾病或健康,永远彼此珍惜、相爱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最后将涉安硕和阿花分开的并非死亡,而是她闺蜜。

“那家伙我看不行,性格太内向了,家里又是农村人,现在都大四了,你看他有一件事办得顺利吗?”

刚步入社会的涉安硕四处碰壁,他找了三份工作。

第一份工作是某个商贸公司,把他当成了免费劳动力,在没签订任何劳务合同的情况下,他为公司服务两个月,因为一点小事被开除,没给他发一分钱工资。

第二份工作是某个科技公司,答应实习期每个月给他1200元,同样工作两个月之后,他签了合同,由于缺乏经验,他没具体阅读合同内容,莫名其妙的背负了1.8万元贷款,后来才知道这家科技公司是彻头彻尾的骗子,专门欺诈应届大学生,以培训为名骗他们贷款,这下子涉安硕不仅丢了工作,还背负了数额不小的贷款,他没有经济来源,根本还不起。

由于不良信用记录,涉安硕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贷款做任何事,他不能贷款买房,这辈子跟信用卡说再见,这一切都如晴天霹雳般降下。

不能贷款买房,意味着他的社会性质已经被扣除一半。他四处求助,得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智商不够用怪谁?”

智商低,没脑子,傻瓜才会上这种当。

男朋友中了这种骗局,阿花也非常生气,不停埋怨他是个窝囊废。

“赶快跟那人分手吧,他未来已经没希望了,你想以后陪着他受苦吗?”

最后,阿花听从了闺蜜的意见,从出租房里搬走,四年恋情宣告结束。

为了防止涉安硕饿死,阿花留了一口铁锅给他,除此之外,就连床垫都一并搬走了,涉安硕从楼梯把女朋友的行李拎到楼下,送她上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

“我走了。”她神情疲倦,左脚迈进车子,最后看了涉安硕一眼。“你照顾好自己。”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送走了他决定爱一辈子的女孩,独居生活也并未持续多久。

所有跟涉安硕认识的亲朋好友,一夜间都知道了他欠贷款的事情。

他拆东墙补西墙,到处借钱缓解债务危机,结果欠款像滚雪球似得越滚越多,1.8万转眼间变成了5.2万,其中还包括非法高利贷。

假设他一开始就跟家里商量这件事,不到两万块前,农村养猪种地的双亲还能拿得出,可他碍于面子,高估了自己的智商,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这是第一次提醒。”

脏乱地板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原本完好的空啤酒瓶砸在了涉安硕的脑袋上,他不知道讨债的黑帮如何打开他房门。

“下一次,我们就要割下你的耳朵,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偷去抢,赶紧把钱给我们凑上,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狭窄的出租屋里挤着五个穿黑夹克的中年男人。

扭住涉安硕的头发,近距离对他说:“千万别想着跑路,你能跑,可你家人跑不掉。”

从一口黄牙中,他闻到了对方的口臭。

作为附赠,黑帮分子告诉了他第三次不还钱的结果。

“看看这张照片,熟悉吗?红砖白瓦的小矮房,这边是猪圈,那边是厕所,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农村,想想你的童年,稻田里奔跑,光着腚在河里洗澡,去山上抓野兔和草蛇,夹起砖头烧烤,多么快乐,或许你就不该离开那儿,抱着能改变命运的想法,你的阶级就是种地,养猪养鸡,你渴望城市,坐在写字楼的沙发里,但你没命享受这福气。”

松开青年的头发,讨债者整理了一下夹克衫。

“债务是男人跟灵魂的抗争,除了还钱,别打任何鬼主意,否则你的父母都会遭遇不幸。”

他已经努力在还钱了。

第三份工作,涉安硕在一家装修公司里做设计。

除了还钱,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眠不休,拼命工作,吃受潮的大米和长芽的土豆,在金城唯一的朋友,大学同学苏赫,借了他三千块,之后便再无联系。

父母也在全力帮他清消债务,卖掉了所有家畜和粮食,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拿到县城当掉。

可最后只还上了不到一半的高利贷。

在装修公司赚来的工资是涉安硕的最后希望,讨债者见他有了工作,暂时放缓攻势,每个月固定收走他的全部工资。

可老板不给大学生提成。他拿不到提成,工资也越来也少,最后的曙光即将熄灭。

“请问为什么,我像其他人一样工作,却为什么不给我提成呢?”

“因为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们公司规定,应届毕业生不给提成。”

“我已经毕业一年了!”

涉安硕对老板喊道,他眼球突爆,嗓音透出绝望。

“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就该死吗!我在外面欠了高利贷,全指望拿工资来还,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老板!”

“对不起,规定就是规定,你不愿意在这里做可以走人。”

他不知黑帮分子如何破门而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发现公司出了问题。

“看来你这份工作也指不上了。”

还是原班人马,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涉安硕的头发里不断渗出血液。

“看来我们又要回到最初的谈判,念在你努力的份上,我可以为你特别更改条件,还记得那间红砖白瓦的破屋子吗?你爸的三根肋骨,或者你右边耳朵,一周之后,随便选一个吧。”

手里把玩着匕首,穿黑夹克的中年男人站起来,他露出遗憾的表情。

“啧,如果你安贫乐道,不那么急于改变自己的阶级,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这不公平,根本不讲道理。

涉安硕脑袋流血,躺在床上不停抽搐,他没发现自己尿了一床,液体在地板混合着玻璃碎片,形成一座小水洼。

“阿花……”

他梦见自己身穿西服,挽起白衬衫袖口,在采光良好的全玻璃体建筑里工作。

端起咖啡,杯子里却飘出一股猪食的腥味。

身边站着许多跟涉安硕同样出身的农村小伙,他们有的组成家族,在尘土飞扬的野地里尽情尬舞,穿着三十块钱一件的小衫。有的整天玩亡者荣耀,去城里学美发、厨师和汽修,高档小区收发室、大饭店的厨房、黑暗肮脏的汽车工坊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我比他们都聪明,更加优秀。

脚板被玻璃碎片割伤,涉安硕去走廊里找到绳子,拴在窗帘架上面,他坐在弥漫尿味的床上写下遗书,又看了看塑料外壳的闹钟,是时候上路了。

在此之前,他幻想着阿花的样子,在喷出来之前。

我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永远爱你、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

“对不起。”

青年站在窗台上,用尼龙扎带反绑双手,脖子伸进套索,身体猛地滑到另一侧,由于姿势不太舒服,他想调整一下,可脚已经够不到窗台。

阿……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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