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道 黑卡
“那个男人让许多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绿头发的涉安硕用餐刀切开牛排,这份牛排料理的非常可口,用香料和柠檬腌制了很久,他享受外焦里嫩的口感,却不喜欢厨师的目光。
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是丽娘。
“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在搞什么鬼,他成邪教头子了吗?”
“正常情况下,咱们俩不该在公开场合谈论组织。然而这家店是他亲自指定的安全场所,他又对你抱有特殊的感情,所以嘛,凡事都得学会变通。”
舔着餐刀上的汤汁,绿发青年情绪亢奋,全身似乎充满了力量。
“回到刚才的问题,他不是邪教头子,在我最初加入「大多数」的时候,首领是暗鸦,我对上一任首领印象不深,他总是一脸担忧地坐在角落里抽烟,哎呀!好像对未来非常悲观,有什么好沮丧呢,他缔造了这一切,却恐惧这辉煌的成果。”
“所以说,你们那么多人聚集到一块,到底搞什么鬼?”
“我们练习格斗,有专门的训练体系,保护措施,有营养师、医生和保险推销员,什么都不用担心,挥舞拳头,发泄愤怒,然后回到家给父母或儿女一个温暖的笑容。”
涉安硕举起玻璃杯,女招待蔡雯接过它。
“请再给我点啤酒。”
这黑衣绿发的青年在蔡雯眼中充满危险。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跟姚舜禹有非常多的共同点,他们五官完全不一样,从外形上找不出相似之处,但在那副血肉皮囊之下,他们两个的灵魂却十分接近。
“北岛啤酒,请慢用!”
“谢谢……这段时间,对你们来说不太容易,毕竟招惹了金城的大人物,所以乌鸦老大安排我在你身边,让成年男人保护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看来他对我放心到了极处,因此不必有任何担心,我宁愿阉了自己,也不会冒犯你。”
“哼哼,你这么说我可不会高兴哦?”
丽娘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可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说,宁愿阉了自己也不会碰她。
“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根据我的经验,过于压抑性冲动对身体没好处哦?”
“那根据你的经验,应该去接触郑杰他们吗?那群富二代翻脸不认人,仗着爹妈有权有势,在金城横行霸道,天不怕地不怕,啧!人应该有所畏惧。”涉安硕出言讥讽道。
这次换丽娘无话可说了。
她想告诉涉安硕,她是女人,女孩子那种形容词放到自己身上不合适了。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被一群比自己年龄小的男孩羞辱,从头到脚的羞辱,被没品的夜场女孩倒酒,掌掴、痛骂、掀裙子,如果不是姚舜禹即使出现,她会叫郑杰带到某个宾馆,戴上手铐,身体捆绑绳子,做一些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不过老大也真强啊,居然放任韩国人去揍郑杰,他们都说,金城要地震了,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富二代的愤怒,马上要迎来一场流血,一场冲突。”
钝涩的餐刀扎进牛排,肋条肉渗出红色的液体,涉安硕扎起一块,放在口中咀嚼。
“你闻到了吗?空气中的愤怒?我反正啥也没感觉到,就闻到一股浓汤的香味,厨师!你的手艺真不错。”
老王在厨房里煮汤,用长勺盛出一点,放在嘴边尝了尝,听到那绿发青年夸他,对外面竖起了拇指。
“黑道白道,郑杰都有朋友,他爹的人脉,可能比我学过的山脉都多,左右念个霸道,横竖都是无敌,据说他在金城搞残一个人,比碾死蚂蚁都容易,前几年飙车把人撞死在斑马线上,屁事都没有……应该说两个人吧,死者是个孕妇,刚从工厂下夜班。”
“全都怪我。”
惹出这么大祸事,就连丽娘也觉得过意不去。
“这事闹得确实徒然,可你也别太自责了,好端端走在路上,人也可能被高楼坠下来的花盆砸死,点背嘛,没办法!祸福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呢?可能对郑杰来说,这也是个祸,只是他还没意识到。”
蔡雯越来越不舒服了。她有察觉危险的天赋,涉安硕让她害怕,因此尽可能地离他远远,这时老王从厨房里走出来,捏了捏她的手。
“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脸色咋这么差。”
“……我没事!”
他脖子上有一道骇人的勒痕,他曾经上吊过,蔡雯背脊发凉。
“你带烟了没,我的抽完了。”
丽娘点了点头,从包包里取出女士香烟,递给了涉安硕一支。
为他点火时,丽娘又打听了一件事:“你跟姚舜禹是怎么认识的?”
“因为一场车祸,他把我给撞了。”
涉安硕回答,记忆回到三个月前的某个晚上。
那时老王刚刚回国,蔡雯还睡在沙发下面,罗大勇也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李大伟那么恶心的玩意。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涉安硕在拐角被一辆车子刮倒。
摔在地上的感觉比汽车的撞击更疼,这也证明当时车速很慢,涉安硕没受什么伤。
“喂,你没事吧!”
姚舜禹赶紧打开车门跑出来,这场事故的责任很难划分。
那拐角设计的太过突兀,夜间照明环境又极为不良,涉安硕和姚舜禹同时溜号,谁也没看到对方。
“能站起来吗?我先带你去医院。”
就算能站起来,涉安硕也不可能挪动身体,他表情痛苦,嘴里哎哎呀呀。
“摔到头了吗?四肢呢,你稍微活动一下,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
“哎呀……啊……疼!”
“那我报警吧,你先躺一会。”
“别……别啊……就是有点疼!”
涉安硕倒在地上,对司机姚舜禹表达眼色,「你懂我意思吧?」
不住叹息,姚舜禹也用表情回答他「懂懂懂,懂得老哥。」
掏出钱包,司机也没看多少,直接全拿出来给他。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稍微好点了阿。”
这一沓钱怎么也超过一千,涉安硕没想到他出手这么阔绰。
“能动了吗,用不用我开车载你回家?”
“不同了,你走吧!我再躺一会,缓一缓,自己能回家。”
“那好吧,再回了兄弟。”
见事情用钱摆平了,姚舜禹松了口气,他一低头,发现涉安硕脖子上的痕迹。
“你脖子怎么了,是刚才撞的吗?”用手比了比脖子,姚舜禹问地上的青年。
“啊!不是刚才撞得,跟刚才没关系,我自己在家闹着玩,受了点伤。”
重新回到车上,姚舜禹握着方向盘,对保持卧倒的涉安硕说道:“闹着玩最好有个限度,你再怎么玩也别上吊啊。”
留下这句诚恳的劝导,车子慢慢开走了。
确认姚舜禹走远,涉安硕才敢从地上坐起来,他揉着手中的钞票,心里不是滋味。
钱是真钱,赚得也轻而易举,可马上这些钱就会成为讨债者的囊中之物。
刚想继续往家走,涉安硕发现钞票里夹着一张卡片。
大概是司机粗心大意,把卡片夹在了钱里,这张标准银行卡大小的卡片,用途不明,似乎很重要,又像是一文不值,卡的背面贴着白胶布,上面写了地址。
应该把这张卡还给他。涉安硕良心发现,最主要还是钱给了他力量。
回到出租房,那片狼狈的景象,跟涉安硕上吊时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看变形的沙发,想要一头栽倒在上面,只要躺下,拿出手机随便翻翻,许多烦心事都会随风而去,讨债的家伙没进屋,他的性命就暂时没有危险。
躺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全身放松,看看手机新闻,回忆一下阿花身上的香味,然后睡着,一切都会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接受命运。
躺下,放松,闭上眼睛。
躺下,蜷缩起来,睡着,幻想着人生还会有转机。
涉安硕从裤兜里掏出黑色卡片,他终于开始觉得,如果一个昨天上吊的人,今天还能懒散地躺在沙发上,去追忆倩前女友的种种美好,然后棍子撸的梆梆紧,越来越痒,直到发生一两秒钟的刺激,那么这个人,他的余生将充满痛苦和屈辱。
所以他选择端坐的姿势,背靠沙发,去回忆下班发生的事情,老板还是不肯给他工资,稍微那么一琢磨,比高级饺子皮还细嫩,粉嘟嘟的脸,他心跳加速,两条腿变得麻酥酥,涉安硕对那老板的恐惧,尤甚于讨债者。
这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效应,老板经常侮辱涉安硕的人格,却又在不经意间给点甜头,一些关于人生方向的指点,他不给涉安硕提成工资,却告诉他以后肯定大有发展,涉安硕害怕老板那张浸水的湿脸,同时又敬爱中年人粉嘟嘟的脸蛋。
诡异和荒诞的气氛在出租屋内蔓延。
不知何时,钟表停摆了,电池没了电,指针不断前后抽搐,向前又退后,在两格秒数之间颤颤巍巍。
他本应上吊身亡,这会可能已经臭了,尸体很久都不会被发现,手背上和脖子里,爬满白色的蛆虫,数量太多,甚至掉到地板上。
究竟是收物业费的男人救了他,还是窗帘架垮塌让青年命不该绝,这都不重要了,他还没死,他还得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