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逼你进去。”子弘终于开口，“我只是想确认，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奕宏抬起手机，指尖落在那熟悉的播放键上，顿了片刻，却仍是轻轻一点。
银白的光芒再次扩散，仿佛从屏幕上卷起雪雾，将三人包裹其中。
在模糊的意识消散之前，子弘听见敬恒低声骂了一句：“你们根本没听进去我说的话……”
下一瞬，天地颠倒，风雪扑面。
——
待他们适应下来，睁开眼时，三人已处玄关之外，熟悉的屋檐外，大雪无声落下。
子弘站稳脚步，深吸一口气。
“又回来了。”他喃喃道。
奕宏眯起眼，望向远处微微亮着的灯火：“他们，好像早就在等我们了。”
而在一旁，敬恒却站在原地，始终未往前迈步。他目光冷峻的望着前方的木屋，脸上写满了压抑的愤怒与警惕。
“你们两个到底，是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一吼，声音在雪地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了？”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内推开，未来换上了那件浅蓝与白交织的冬装，轻声说道，“你们没事吧，先进来吧，外面冷。”
紧随其后的是KAITO，手中还端着一小壶刚煮好的热茶，随后又盛了三杯，倒出第一杯时便递向了最沉默的那位。
“欢迎回来。”KAITO将茶递给敬恒，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外头冷，先暖暖手吧。”
敬恒没有接，眼神落在那杯茶上，忽地皱眉，抬手——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需要你们的‘温柔’！”
他猛地挥手，将那杯茶扫落，茶水飞溅，滚烫的茶溅在子弘的袖口和未来的手腕上。
“唔……！”未来倒吸一口气，低头按住手腕，皮肤微红。
子弘下意识抖了抖衣袖，那灼热的一瞬虽然不深，却刺得他心头一紧。他猛地抬头看向未来，未来脸上写满了痛，却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你疯了！”奕宏忍不住怒斥。
“是你们疯了。”敬恒的声音冷到极点，带着一种失控的克制，“你们到底在相信什么？一个凭空出现的[世界]，一群你们从未真正了解的'人'。你们把我当朋友，却一次次不顾我的话，拉着我往这个[世界]跳？”
他看向未来，又转向子弘。
“他们看起来确实很温柔。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只是他们的‘任务’？”
未来脸上的痛意未褪，却轻轻开口：“即使是任务，我们也不是道具。我们在陪你们走这一段，是因为——”
“够了。”敬恒打断她，“你明知道我不信，你还想说什么？”
没人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利落地转身，走向远方那条被雪掩埋的小径。
子弘望着他的背影，想追，却被未来轻轻拉住。她摇了摇头，眼中有一种无奈与悲伤。
“别拦他。”她说，“如果他真的想离开，我们现在没法阻止他的。”
而前方，敬恒已经停在了雪径尽头。
他掏出手机，指尖颤抖，却仍坚定地点开了《Untitled》。
淡淡的银光浮现。
“这个地方，本不该属于我。”他低声说着，也不知是对谁说，“你们去完成你们的‘心愿’吧，别再拖上我了。”
光芒在他脚下绽开，如同开出一朵冰冷的雪花，随后轻轻将他吞没。
风，再次吹起。
门前，只剩下一地破碎的茶杯，以及一个空空如也的方向。
未来蹲下，将碎片一点点拾起。
“……他怕的，不是我们。”她低声说，“他是怕……自己终究不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子弘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脚下雪地格外沉重。
“我们……进去说吧。”未来说道。
——
屋内，炉火未熄，暖意在木屋中流动。
未来坐在门边的长凳，子弘问KAITO拿了医药箱后，用温水敷过伤口后，细心包上了。她的表情没有多少异样，依旧柔和，只是眼神不再如初见时那样澄澈。
子弘低着头，盯着自己被茶水浸湿的袖口。看着未来失去光亮的眼睛，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他从前从未这样过。”终于，KAITO说了句，“他只是太压抑了。”
“他不是不信。”未来接着话头，语气平静，“他是害怕自己会信。怕信了以后，一切都只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他才那样……用力地拒绝。”KAITO续上未来的话，“把所有可能将他卷入的东西，统统推开，连你们也一样。”
“可我们没有逼他！”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说过话的子弘突然爆发道，“如果不想参与，他大可以在现实待着，何必那么伤人呢？！”
未来转头望着他，没有反驳，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但如果他不在意你们，他的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屋子里静了一瞬。KAITO站起身，重新为几人倒了热茶，这一次，只倒了两杯，递给子弘与奕宏。
“你们能理解他，我们很高兴。但从刚才起，你们也必须清楚，风雪山庄不会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
他看向窗外，那片敬恒离开的雪径还在风中微微泛白。
“一个人的离开，这个世界可能还撑得住。但若他的离开，动摇了你们的心——”
他停顿片刻。
“——它就会开始崩塌。”
子弘手中的茶微微颤了一下。
“我们还会再去找他。”他说。
未来点了点头，“你们以后，可以随时进来。‘Untitled’现在对你们来说，已经稳定了。”
“但他不一定还会回来。”KAITO补了一句，语气却不带悲观，只是陈述。
“……那也总得试一试。”奕宏倔强地说。
窗外的雪又飘了起来，安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屋内，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那碎裂的平衡，已经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对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你们的房间？上次你们回去之后，我帮你们整理好了房间。”
子弘与奕宏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走吧。”子弘率先站起。
两人跟着未来穿过熟悉的走廊，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木地板因炉火的温度而略带温暖，但空气里依旧残留着些许茶水的焦香与冷冽雪气混杂后的味道。
“你们的房间在二楼。”未来轻声说，领着他们转上楼梯，“位置没有变，只是换了些布置。嗯……我想了一下你们可能会喜欢的样子。”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仿佛刚才门前发生的一切从未留下痕迹。
“这里。”她在走廊尽头停下，指着左边的一间木门，“子弘，这是你的房间，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子弘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的木制书桌，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正静静亮着，墙上挂着几张新贴上的纸——他走近一看，那是自己曾画过却从未完成的草图，被人细心地补完了边角，用柔和的色块勾勒出了背景，甚至署上了他的名字。
“这个字迹……”子弘沉思着，这字迹与之前出现在日记本的应该是同一人写的。
他怔了片刻，转头问：“你……是什么时候弄这些的？”
“你们离开的那几天。”未来站在门边，轻轻一笑，“总想着，你们终究会回来。”
他喉咙一紧，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低低说了句：“……谢谢你。”
“隔壁是奕宏的。”未来转身敲了敲右边的门。
奕宏推开门，看见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编程相关的书，甚至还有一本《游戏编程教学》被翻开在书签处。他一愣，“你们居然有这种书？”
“翻了MEIKO房间好久才找出来的。”未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我猜你会喜欢这些。”
奕宏眨了眨眼，笑道，“其实我还蛮喜欢的……，谢谢你。”
他们在各自的房间转了一圈，再走回走廊时，屋内已经悄悄暗下去一些。夜色从窗外悄悄爬进来，把[世界]又一次抱进无声的雪色之中。
“今晚会很冷，”未来轻声说道，“早点休息吧，你们如果想，之后也可以在这里休息。”
子弘却忽然问道：“未来……”
“嗯？”
“敬恒离开的那条路，最后会通往哪里？”
未来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一条‘愿望拒绝’之路。若他真的想逃离这里，[世界]会顺着他的意志，替他开一道出口。”
她顿了顿，“但代价是……他会与这个世界断开联系。”
“彻底的？”
“除非他自己改变心意。”
走廊里，三人站在微暗的灯下，仿佛整个屋子都被那句话压得沉了几分。
良久，奕宏叹了口气，“你说他不是怕我们，是怕自己……我懂了。”
“懂了？”子弘侧头。
“嗯，怕相信，怕自己真的在意上了这里的人，然后最后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看着窗外那被风吹歪的雪枝，语气低沉。
“可惜，他已经在意上了。”
他们沉默了许久。
“……早点休息吧。”未来轻声说，再次重复。
子弘点点头，转身走回房间，门被轻轻合上，[世界]内又恢复了恢复了沉静。炉火轻轻跳动着，仿佛仍在守护这个摇摇欲坠却未曾崩塌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