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还未谈尽的雨
雨停的第二天，阳光被薄云挡住，显得有些黯淡。子弘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它很安静，像是连风都不愿打扰谁。
他走在熟悉的路上，手中拎着从便利店买来的两瓶温可可。
奕宏家不远，昨天他们才一起在琴房待了一下午，说好今天继续。可他知道，这并不只是为了弹琴。
昨天在奕宏家，子弘与敬恒讨论化学的相关事宜时，敬恒情绪不太对劲的样子，奕宏一定也看在了眼里。
门打开的时候，奕宏正靠在沙发上，像是已经醒了很久。
“你回来的挺早。”他笑了笑，眼神却不像平时那么有光。
“去帮你买早餐了，这可可你先喝着吧。”子弘把可可递给他，“你睡不着？”
“是啊，感觉生病之后睡眠质量不如以前那么好了。”
阳光斜斜地落在地毯上，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昨天的事……”奕宏开口，却像是突然失去措辞的能力，“……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但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嗯。”子弘轻声应着，没有接话。
“可我没想到他会那样。”奕宏低下头，“他一直都不说……我们也没有真正的去问。”
子弘轻抿一口可可，抬头看向窗外：“你不是不在意。你只是……觉得自己不够格去问。”
奕宏一愣，随即笑了笑。
“你说得对。”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敬恒比我们两个都强。可是他又太……沉默了，他不愿承认自己快撑不住了。”
子弘转头看他：“所以你很怕……怕他真的撑不住那天，我们却还在一边看着，什么都没做。”
“对。”他终于坦白。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两人靠着沙发，像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你有没有觉得，”子弘突然开口，手中握着那时未来给的音符挂饰，“《Untitled》最近有点变化了？”
“你是说？”
“嗯。”他看向奕宏，“这两天，我打开它来看时，虽然播放键还是灰色的，但是画面上，逐渐开始浮现那座山庄的样子了呢。”
“世界逐渐透进来了呢。”奕宏缓缓说，“之前我们进去的时候也还没的呢……会不会是敬恒影响到了[世界]？”
“他没有说。”子弘咬紧唇，“他什么都没说。”
“但他应该已经听见了。”奕宏望着天花板，“或许，是[世界]已经开始呼唤他了，他回应了，所以这里才发生了变化呢？”
“但我们该怎么办呢？”奕宏又叹道。
“就像我们那天，听见那首歌一样。我们只能等。”子弘低声说，“我们不能强行拉他进来。[世界]不是避风港，它只是一个……通向现实的入口。”
“你说的也是……毕竟，我们连他为什么对[世界]有那么强的排斥感都不知道，还是先不要去影响他吧。”
窗外传来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缕光线，静静落在两人之间。
他们坐在那里，谁也没有动。
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某一处世界的边界，正在悄然松动。
敬恒的世界之门，正在缓缓开启。
“去弹琴吧。”良久，子弘说道，随后走向琴房。
——
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敬恒却还盯着课本一动不动。白炽灯的光有些晃眼，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上面的公式一个都没有记下。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耳边就开始一直听到微弱的旋律。
不是幻听。他已经听了两天。每天在夜晚，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旋律就会浮现。它不属于任何一首歌，也没有歌词，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风声。
他打开手机，播放列表上赫然多出了那首熟悉的曲目。
《Untitled》。
他犹豫地盯着那个名字许久，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没有旋律，没有歌词。
但下一刻，耳边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样，视野开始模糊。屋内的景物仿佛化作流光，所以色彩都被一片雪白覆盖。
——下一瞬，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是厚厚的雪层。
敬恒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小路上，雪正悄然飘落，前方是那座被风雪包围的小屋。他的呼吸在寒风中化为白雾，眼神中充满疑惑与……某种说不出口的安心。
敬恒走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时，木屋的门缓缓打开。
门内的灯光在风雪中洒下柔黄的弧线，像一条薄薄的引导线。
站在门口的是一如记忆中的KAITO——那身深蓝色的披风与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
敬恒没有动。他的鞋底深深陷进雪地，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风雪打在他身上，耳边只剩下呼啸。
——他本不该再回来的。
“你回来了，先进来吧。”KAITO温和地看向敬恒，说道。
敬恒没有立即回应，只是缓缓走进屋内，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什么。
“未来呢？”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她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了。”KAITO合上书本，站起身来，“你来的时候，她刚好不在。”
敬恒点了点头，走到篝火前，伸出双手感受着火焰的温度。
“这里，给人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呢。”他轻声说道。
KAITO走到他身旁，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你们心中共鸣的产物。只要你们愿意，它就会一直存在着。”
敬恒低下头，目光落在火焰中跳动的火苗上，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我之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他声音颤抖，“我不止伤害了未来，还伤害了大家。”
KAITO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觉得我不应该回来。”敬恒继续说道，“但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
KAITO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面对，愿意改变。”
敬恒抬起头，看向KAITO，“你不怪我？”
KAITO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两人沉默地站在篝火前，火焰的光芒映照在他们脸上，仿佛照亮了敬恒内心深处的迷茫与挣扎。
“她……真的不在？”
KAITO点头。
“她去了林边，至少今天不会回来。”
“……太好了。”
KAITO回头望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你怕见他？”
敬恒没有否认。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背挺得笔直，像是在接受审判。
“我怕我自己会再一次说错话。”
篝火发出轻响。
“你那时候来时说的话，我们都记得。”KAITO缓缓开口，“也包括你最后说的那句‘这个地方本不该属于我。’”
敬恒闭上眼，像被针刺了一下。
“那时候……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你现在开始在意了，不是吗？”KAITO端起两杯热茶，递给他一杯，“否则你不会回来。”
敬恒接过茶，低头望着杯中那团蒸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问：“她……她为什么不对我生气？”
KAITO答得很慢：“未来……她不是不会生气。她只是，比你更清楚那天你真正的心情。”
“那天她流泪了。”
“是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事。”
“因为你开始明白，伤害别人的代价，不是你逃避就会消失。”
敬恒咬着牙，没再说话。
窗外的雪还在下。沉默在屋里蔓延，像一场无声的洗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