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港。
伊米站在船首甲板上，迎着海风，一身沃银城贵族的打扮——黑色水貂皮衣裤并长靴。银发扎作单马尾辫。
离城之前，公爵赠予她一张印有六翼天使港商会印信的黑金券，所有开销费用皆以法力的形式记录在沃银城的金库上。
“小雪貂，这就是用来做船帆的布匹。”
船长维奇•克烈梭陪同伊米观光，手里拿着一摞全新捆着的备用帆布。
“传奇生物飞海旅鲸的皮。”同行的魔导士凡科对着帆布做鉴定。他作为魔导工程领域的学者，对船只的运行原理有一定了解。
“再搭配内置‘风场生成导力器’的动力桅杆，这艘桅船就能无视海风方向也能常速前进。”
船长惊叹：“动力桅杆只允许搭载在王国军队的舰船上，那种高级货是军官老爷们使用的。”
“船长不会藏了真家伙吧？”伊米眨眨眼。
“哈哈！调皮的小雪貂，我们这些混口饭吃的良民，可不敢违反航线法案！”
船长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回到贵宾舱。
琴薇坐在沙发上。她今天一身深绿淑女长裙。裙上的金色提花图案依旧有猫、兔、鹿三种动物。
“洛嘉刚刚晕船，吐了。”琴薇望向他们。
洛嘉，就是她们这次选圣考核组队的第三名队友，来自滕伯格堡的一个巫师家族。
“这阵子只能让她克服一下。”凡科说。
“我们在船上还要多久？”琴薇皱眉。
“最迟后天就会抵达学城，尊敬的女士。”船长的语气充满激情活力，“我也要回船长室了，致力为女士先生们带来一段美妙的海上旅程！”
船长走后，伊米见凡科还在抬头注视舷窗外的桅帆。
“凡科先生，你还是觉得这艘船有动力桅杆？”伊米说，“其实我也发现这艘船上的空源法力结构有些不对。”
凡科倏然回头，眼眸闪烁一抹猩红戾光。
“咳。”女仆佩莉安清了清嗓子，“主人，我们回卧舱休息吧。”
凡科似乎对这名女仆有所忌惮，脸色重返和煦的绅士笑容：“几位好好休息，我和琴薇小姐去看望洛嘉女士。”
忽然，外面传来骚动。
一只幽蓝通透的飞鸟扑棱掠过舷窗。
“死海鸟？”娜可惊讶，“那是让船只必定沉没的死海鸟？”
甲板上，两名船员捆着一个穿夹克衫的陌生男子。
男子身材矮小，有着圆盘似的招风耳，是个梅莫法人、也就是鼠人。
“凡科！今天终于能让你下地狱了哈哈——！”
凡科面无表情地用血焰击落一只死海鸟，无暇去管那个梅莫法人。
一名老船员向着忙于打鸟的船长报告：“船长，这疯子的小舢板载满了鸟笼。估计是趁着银发贵族小姐在船上到处观光、吸引大部分船员注意力的时候靠过来接舷的。”
伊米碧眸微瞪。这能算我头上的？
“现在是打报告的时候吗！”船长维奇•克烈梭怒声斥责，“这些该死的鸟拆了我的船，你们都得给我下海里喂巨齿鲨！”
伊米身旁的琴薇不淡定了：“什么意思？作为船长，不应该最优先考虑船员的生命安全吗？”
船长不予理睬，扣动扳机，射穿一只死海鸟的心脏。
伊米也不在乎这些口角，瞄准一只低空飞掠的死海鸟，施展冰冷的魔砾将其击坠。
“上百只死海鸟…”
娜可望向大片成群的幽光在桅杆和风帆遮蔽的阴沉天空中盘旋，夹紧指隙的飞刀：“这个数量…不能处理。”
加入猎鸟行列的伊米也感到火力不足。但又不能拿舷炮去轰。
海水不断砰訇，风浪在不自然地加剧。整艘船摇晃幅度越来越大，甲板渐渐铺垫一层薄薄的荧光地毯和荆棘发光物。
死海鸟的沉船效应，开始显现。
“9只。”伊米收回指尖的荧蓝法辉，正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她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回头，只见女仆佩莉安站在不远处低头沉思。
甲板上所有人，除了那个放鸟被捆的梅莫法人，都在自救式地猎鸟，只有她什么也不做。
但此刻，女仆有了动作。
风暴将至的阴沉天空下，她掏出了一根被剥皮的手指。
干净利落的挥臂。
唇瓣微动。
「变身。」
霎时，血红色、铅灰色的线条，从女仆挥臂的那只衣袖暴发喷涌。
她的深蓝色头发被疯狂扭动的线条覆盖成了铅灰色。
血红色的线条聚合成一根血红丝带，将她的浅灰色头发扎作单马尾，蓄在后头。
脸上，罩着一副犹如沾血獠牙的全金属止咬器。
一件暗红长袍裹住她身体。长袍的边角破破烂烂，如同狗啃。白皙结实的大腿在碎袍下若隐若现。脚上穿戴着尖针镣铐与黑色长筒靴。
而最初喷涌线条的那只手，此时执着一把由骨筋血肉组成的反器材枪械。枪膛口的制退器是一副闭合着的微笑獠牙。
伊米的视野里涌现一道文字：
【圣物序列•血源变身：惊悚猎齿】
文字中央呈现一道图案，仿佛维特鲁威人的黄金分割人体，展臂伸腿划出圆环。
我的女仆有变身器，还发了把狙…
此时此刻的伊米，心境已经完全是小屁孩。
“噗。”
最后一只死海鸟被血洞浸染，坠入浪沫翻涌的海水。
血红肌肉组成的枪管膛线被微笑獠牙闭合。单膝跪地的碎袍女郎收回据枪姿势，一阵血红铅灰的风暴如障壁遮蔽她的全身。
风暴消散，一身黑裙白褶的女仆佩莉安重返众人的视线。
“真是一场精彩至极的猎鸟游戏！”
船长维奇•克烈梭连连拍掌。
爱船转危为安，那个豪爽开朗的船长又回来了。
“要不是尊敬的小姐们是去学城赴考，不然，非要请你们痛饮一杯！”
“船长客气了。”伊米见佩莉安垂首不语，自己开口，“只要别把我们扔海里喂巨齿鲨就行。”
“哈哈！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对我的小雪貂这样做。我第一个先把他扔下去喂巨齿鲨！”
船长维奇打趣完，递来一枚黑铁船锚徽记：“小雪貂，收下这枚信物。只要登上克烈梭家族的船，永远待你为上宾。”
……
卧舱。
佩莉安坐在下铺。
“主人和娜可一定很好奇我的能力。”
“这是我的个人秘密，家族内只有少数人知道。不过，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
娜可眨了眨眼。
佩莉安姐姐一直是稳重温柔又可靠的前辈。但甲板上那副模样，的确完全不像平时的姐姐。
佩莉安望向舷窗外：
“那是我加入家政的第一年。也是这个季节，我陪同首席霜巫去学城，参加选圣考核。”
“现在你们也知道了，首席霜巫已经加冕为圣女。但是——”
佩莉安用手腕抵住额头，脸色艰难地回忆：
“…那天的比试，和首席霜巫组队的那人，就像蛇蜕一样剥落皮肤，浑身发白雾。”
“它蹿到观众席上，站在那时候愣着不动的我的身前。”
伊米、娜可：“……”
佩莉安低着脑袋，深蓝色的鬓发垂落：“我苏醒的时候，巫师之手对我说，她用时间扭曲法则，将我的身体按照被袭击前的状态保存。但那剥皮怪物的一根手指也被留了下来。”
“巫师之手？”
伊米记得师匠提过这个称呼。是学城圣廷的首席，唤作辉锑圣女的那位。门阶高达六重。
佩莉安回答：
“巫师之手的本职工作，就是从巫师中挑选圣女并加冕。或者说，加冕圣女，只能由巫师之手完成。”
佩莉安续道：“每年我都会去一趟学城，让巫师之手补充一次时间扭曲法则所需的法力，以此续命。”
“哎？”娜可低声咕哝，“佩莉安姐姐每年都会请几天假么？我怎么没发现……”
伊米也发表感想：“巫师之手在你身上动用这么大的手笔。应该是为了弥补选圣考核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是的，主人。”佩莉安回答，
“那女孩后来交代，她被卖到秘密结社，学习了剥皮变身之法。她参加选圣考核，是为了寻求解脱。”
伊米忍不住开口问：“剥皮变身？”
“一种非法变身。”
佩莉安回答，深吸一口气，从女仆装的里衣夹层中取出一根鲜红的剥皮手指。
这根剥皮手指，就是先前在甲板上取出的那根。也是昨晚在会客厅，伊米无意间瞥见的那根。
“无论如何，我也无法丢掉它。”佩莉安注视眼前这根鲜红可怖的手指，“直到有一天——按照巫师之手的说法，它变成了一种拥有变身能力的圣物。”
“巫师之手跟我说，持外物的变身，属于圣物变身，是一种受到圣廷认可的合法变身。哪怕它先前属于不合法的一部分……”
“拥有变身能力后，我不再需要时间扭曲法则来维持。所以后来我不再每年去学城——娜可才来家政两年，自然是不知道的。”
“偶尔在公爵府邸无人的深夜，我尝试过几次变身。那种型态下的我，压根不像那头剥皮怪物一样，完全服从猎杀本能，不受控制。至此，我才知道，自己算是因祸得福。”
“我是因为主人在昨晚发现了我的秘密，包括今天又遇到所有人都难以处理的死海鸟，这才决定在众人面前尝试变身，主人…不会怨我吧。”
“有这么强的贴身保镖在，我还埋怨什么。”伊米笑。
佩莉安继续说：
“最后一次见巫师之手，她对我说，变身能力是神明垂迹的力量，拥有变身能力的人，整个瑟伦大陆只有百位数。”
“她还说，合法的变身能力，除了更加稀少的圣物变身，正常的途径就是——巫师的门阶变身。”
“但条件是必须达到三重门阶，并且必须是女性，才能掌握门阶变身。男性的魔导士和贤者即使迈入三重门阶，也只能去攻习魔导工程和炼金领域。”
“只要对变身能力的渴望一直存在，那些在地下活动的非法秘密结社就会一直猖獗下去。”
“因此，圣廷的主要工作，就是拔除这些流通非法变身的犯罪邪恶组织。”
“驻扎在大陆各处的圣女，也是以铲除这些邪恶组织为优先任务。巫师之手和我说了这些，就是想邀请我加入圣廷，但被我拒绝了。”
“佩莉安姐姐真幸运。”娜可轻喃。
佩莉安收起剥皮手指，长出一口气：“我其实很害怕会被主人和娜可当做怪物看待。尤其是昨晚，被主人发现手指的时候。”
“肯定不啊。”躺在上铺的伊米托着腮，“你就是掏一坨粑粑出来变身，我也接受，当然前提是不臭。”
“主人…真不愧是主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