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间灯光的金辉,洒在勒菲那身洁白无垢的圣女修习服上。
她盯着地板,捧起小而柔软的手心。
“呼…”
勒菲鼓起勇气。荧蓝法辉从她的弱肩如烟缕缕飘至门前,塑形为一只手。
“咚咚。”
叩门声响过数秒,903居室的门扉被打开,探出一张白皙精致如人偶的女孩脸颊。
“师匠你找我?进来坐会吧!”
伊米已经换上一身睡衣,散发着一股刚洗过澡的香波气息。
勒菲顿时陷入纠结。
原本打算这件事就在门口解决的。
但是,听着澄净可人的声线向她发起入室邀请,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呀。”伊米眨眨眼。
“我、我还没洗澡,身上有汗。”
“一会再洗呗。”银发人偶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展现甜甜笑容,“师匠找我肯定有要紧事。”
“好的…”
室门关闭。伊米收拾丢在地上需要换洗的衣服,一边朝勒菲不好意思地赔笑:“没想到会有客人,忘记房间里面还是一团糟。”
“内、个。”
勒菲的肩背伸出第三只手,指向一条被遗落在地的白色三角织物。伊米稍有些脸色窘迫地合掌表示抱歉。
原来伊米小姐也会害羞。勒菲抓住这有趣的一幕,牢牢铭记在心。
拉开窗帘,呈现蔚蓝广阔的天空与红瓦白墙的学城街道。
“所以师匠找我有什么事吗?”
银发人偶坐在沙发上,背对窗台阳光,眼眸如湖水。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勒菲注视地板,脖颈前倾,手指在互相不停地撺掇着。
“明天是休息日,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没听错吧?
伊米眨眨眼。
这位向来久居深闺足不出户的含羞草大小姐,居然主动邀请他人出去游玩?
素净可爱的脸颊浮现一抹笑容。
“那来拉钩吧!”
语毕,伸出一根莹洁干净的小拇指,指甲圆润光滑。
窗外阳光耀眼,映在互相弯曲勾勒一起的两根白净小指。
“放鸽子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
当夜。
勒菲梦见了白塔屹立的学城。
白塔通天,但在勒菲的眼中显得渺小。
沿着学城的海岸,一路向北,穿过陆间海,勒菲望见了白浪港的码头工人正在忙碌作业。
紧挨白浪港的一座大城,正是她从小长大的家乡,沃银城。
沃银城西南的银月森林,每逢夏日父亲大人就会带她去那里玩耍。森林里有许多可爱而神奇的小动物,还有多姿异彩的花草。
“视野”继续往北,带她遍览一座座留有历史陈迹的北方壁炉城。
勒菲在书本上记得它们,现在却一时叫不出名字。
横亘在山峦之间的绝壁,是凯恩要塞,柏夜王国的北疆。
山峦静默无声地将北方的苍白严寒隔绝在外。北方壁炉城躲在天然屏障划成的地带,抛洒着白汽。
“视野”还在往北。
塞外一片白茫茫,是格拉赫尔苔原。
勒菲脑海里立时涌现女仆们讲述的睡前故事,关于塞外的恐怖故事。
吸魂的冬雪、冰雪躯壳、令冰雪裹上血红的“冬熊”泰伦贝拉家族……
勒菲不想去看这片苍白恐怖的大地,但梦不听使唤。
漫漫无际的冰冷山陵与广袤针林,早已被世人遗忘。
忽然,勒菲发现了一片绿野。
这里花草斗艳,盎然生机不亚于柏夜王国南境的萃仙庄园。
在一片万籁无声、白皑皑的死寂中,它犹如沙漠中的绿洲。
勒菲定睛看向那片绿野,有只生物立在那里。
“鹿?”
以高空俯瞰的视角察觉到一只个体的存在,并且能够进一步洞悉分辨它的形状轮廓,所以实际上,它是一只……
“巨大的鹿?”
蓦地,那只巨大的鹿抬头看她,开口——
“欢迎来到耶莱尼亚秘境。”
梦中的事物直接与勒菲对话,这是她第一次碰到的状况。
巨鹿头顶双角,犹如诸神纪元的擎天巨神举臂拥抱天空。
宏伟如山的躯干,立足于重重云层环绕的绿茵地表。
“我是鹿冠王,守护耶莱尼亚秘境的智者。”
巨鹿翘首仰望,对向勒菲这边开口说话,
“不知天空中这位来自西比尔古森的小精灵该如何称呼?”
西比尔古森的…小精灵?我?
勒菲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这头擎天巨鹿,局促紧张地回答:“我、我叫勒菲。”
鹿冠王,也即头顶苍穹、脚踏绿野的巨鹿回应:“勒菲,你比我谦逊。不像我早已忘却成王以前的名字,妄自尊大,以智者自居。”
“没有的事…”
勒菲摇头。
“哈,哈,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
勒菲虽然不善应付社交,但也听得出这头巨鹿在拿她寻开心。
鹿冠王开口:“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耶莱尼亚秘境的朋友了,名叫勒菲的西比尔古森的小精灵。”
话音一落,云层涌流至勒菲下方,聚集成棉絮似的滑梯。
勒菲沿着滑梯下行,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脚。
抬起视角,鹿冠王的巨影渐渐藏匿于云层中。
流云组成的棉絮状的滑梯,通向一片沃野草场和森林。
此刻,勒菲的视野角度已经贴近现实,只不过,似乎比平常还要低矮了一截。
“欢迎来玩呀,小精灵!”
耳畔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
转眼瞧去,是一头神态活泼生动的粉毛绒兔,身上穿着一件皮夹克。
“她就是王的邀请者?”
粉毛绒兔旁,一只体型硕大覆盖青苔的石头人声音沉闷地说。
勒菲被眼前这两只口吐人言的传奇生物簇拥,一时语塞。
“大笨,你吓到她啦。”
粉毛绒兔朝石头人挤眉弄眼,表示不满。
“是吗?”称作大笨的石头人揉了揉后脑勺。
“你们二位都吓到王的邀请者了。”这时,一只渡鸦飞了过来。羽毛幽暗,胸间环绕一圈翡翠绿的渐层。
它落在石头人的脑袋上,向勒菲低头,用羽翼行绅士礼:“初次见面,我叫冷萃爵士,正如你所见,是一只会说话的渡鸦。”
“我叫莓莓跳跳。”粉毛绒兔指向石头人,“它叫大笨。”
“…你们好,我叫勒菲。”
“尊敬的勒菲。”自称冷萃爵士的渡鸦开口,“我代表王,再次欢迎您造访耶莱尼亚,这是见面礼。”
渡鸦的羽翼仿佛人手一般摊开,其上躺着一卷镀光泛红的铜丝线。
“这是?”勒菲问。
“由奥利哈钢打造的魔线。”沉闷的石头人回答,“织在衣物上,或者编作发网,能得到一些加护。”
“王已经洞悉了您的身份。”石头人脑袋上的冷萃爵士附言,“来自国度的圣女,您造访于此,意味着您将会带领我们,重建耶莱尼亚。”
“重建?”勒菲环顾四周,“这里已经很漂亮了。”
“可是现实并不存在,不是么?”莓莓跳跳、也即粉毛绒兔开口。
现实?
正当这个念头浮过勒菲的脑海,一阵干涩聒噪的机械音将她惊醒。
还不怎么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睡眼惺忪的勒菲按下床边吵醒她的魔偶鹦鹉。
接着,她发现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件物事。
一卷铜线,隐隐发散红润光芒。
这不是梦……
“唉。”
意识中,另一个勒菲叹气,
“收了东西,等于惹一堆麻烦上身。”
“你知道些什么吗?”勒菲问。
“别问我。”另一个勒菲回答,“我的所见所闻和你相等。”
“…所以只是看待事情的角度有些分歧么?”
“那分歧可就大咯。”另一个勒菲语气寡淡,“平白无故地卷入毫不相干的麻烦。要我说,在发觉那片绿地的时候,就应该立即扭头就走。”
“可这就是成为圣女的意义啊…那片叫作耶莱尼亚的秘境,需要有人施以援手。”
“你确定不是陷阱?”另一个勒菲发出灵魂拷问,“谎言多于真相,那么梦里的幻象就是最靠不住的。”
“可这捆魔线…”勒菲捏了捏手心里散发红光的铜线,“是奥利哈钢。”
“诱饵罢了。而且是不是真货还不知道呢。”另一个勒菲坚持自己的观点。
“吃完早饭,去裁衣间找刻西耶女士鉴定一下。”勒菲在内心说。
洗漱完毕,勒菲走出904居室,敲响隔壁903居室的房门。
银发人偶打开房门,露出甜甜笑容:“师匠没有放我鸽子。”说完瞧她手里攥着一件微泛红光的物事,顿时好奇,“这是啥?”
“奥利哈钢铸成的魔丝。”勒菲转述梦中所闻,“但是…我也不太确定。”
“魔导材料课确实不是我们圣女学习的范畴。”
走廊传来王女多洛莉丝的声音。
王女带上905居室的房门,向她们款款走来。
只见她一头缱绻金发经过了精心打理,眉目与嘴唇画上淡妆,挎着一只与圣女修习服匹配的白色肩包。
今天是休息日,王女估计也有外出游玩的计划。
多洛莉丝的漂亮碧眼落在勒菲的手心,微笑:“似散似敛的红光,是‘王之钢’没错。”
“多洛殿下的家里肯定有满满的一矿。”
“小伊米此言差矣。”多洛莉丝脸色微醺,“如果坐拥这等稀世的矿藏,父王早就以此为噱头宴请诸臣,先把国库挥霍一空了。”
伊米被王女的这番打趣逗乐,勒菲没什么反应,三人一起前往圣女专属的餐厅,享用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