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如熊，威震群狼。王者如鹿，知礼聚类。王者如狐，识穿诡计。”
——《耶莱尼亚古训》
……
褐灰堡，北方壁炉城。
一只渡鸦从北归来，降落在领主城堡的双子塔楼顶端。
“哕！哕！”
渡鸦扑腾翅膀，跳到一名从塔楼走出的蒙眼黑袍女子的手背上。
它的一条足被冻断，伤口散发的冰蓝毫光比它浑身油亮的羽毛还要显眼。
这只渡鸦没有捎信回来。断掉的足，正好是绑纸条的那只。
“（范特古语）盲目之徒。”
蒙眼女子的眼罩上展开一只由心源法力组成的伪眼。
她浸入渡鸦的记忆，追溯它断足时痛苦的一瞬。
她看到了王国的北疆——凯恩要塞，陷入一片混乱。
身披白霜的亡者大军，如同冰盖大地向南延伸，涌向一条由石头建筑和天然绝壁组成的百里防线。
城垛上的柏夜王国守军，一排接一排地发射由霜巫打造的黯晶箭矢，将源源不断攀壁的雪影逐个击落。
鸟瞰视野渐渐偏移，飞向凯恩要塞的中央城壁。
壁外，一只骇异可怖的巨大个体静静屹立。
它有着肉山般的躯干，由数百具冻僵的尸体——霜巨人、食人魔、冰原生物、多个氏族部落的尸体组成。尸体之间粘连着漆黑污泥，向空气晃曳着一缕缕纤细的灰暗浊气。
尸山的顶端，是一尊刻画女性上半身的冰蓝水晶雕塑。
这时，女性雕塑“看”了过来。
水晶凿刻出来的空眼眶，透露着来自深层存在的一丝嘲弄。
“！”
读心咒被迫中断。
蒙眼黑袍女子从渡鸦的追忆中脱离，用干瘦的手背轻抚渡鸦，回到黯淡的塔楼内，沿着螺旋石梯下行，进入到一间狭小的鸦房。
一名册封骑士就在鸦房里等候：“霜巫，北疆现在如何了？”
这位面色憔悴的王国骑士接到霜巫手中的断足渡鸦，便知道北边防线的战况进一步恶化。
“我们还要坐以待毙？”骑士蹙紧了眉头。
蒙眼黑袍女子、也即褐灰堡的霜巫，想起渡鸦记忆中的那只骇异巨物，她感到堡内的壁炉也无法驱散内心的寒意：
“这是一场黑色灾害‘生灵浩劫’，卡格南爵士。”
霜巫低语，
“褐灰堡无能为力。沃银城公爵、乃至柏夜王国女皇也无能为力。我们必须在此等待，迎接从学城圣廷派来的圣女团队。”
……
窗外拂晓微明。
银发丝丝萦牵的细臂在空气中舒展，按住了聒噪不断的魔偶鹦鹉。
起床，更衣。
伴随盥洗室一阵冲水声响，伊米穿着洁白齐整的圣女修习服，跨出903居室大门。
沐浴在法师塔工作人员擦肩而过的目光，伊米来到了十层的圣女修习班教室。
她的导师，蘖枝圣女拉丝蒂，站在教室门口。
今天的她神色沉静，不像刚放完胜利节长假的那几天，脸上带着“不想上班”的疲态。
“白银同学。”
导师檀口微张，
“巫师之手叫你，在13层。”
伊米瞥见教室内只坐着多洛莉丝一个人。
按照以往，勒菲是她们三个当中来得最早的。
“我知道了。”伊米点头。
她乘坐升降梯，来到13层的圣廷办事处。
开阔的厅堂拥入视野。白色镶金的高大拱门烛台常明，门内呈现一片深广的庭院。
勒菲、还有一袭洁白长衣的巫师之手，站在拱门下方的招待台前。值班圣女在旁侍立。
“来啦。”巫师之手望向伊米，铅眸流露笑意。
伊米接过信。封蜡来自沃银城极狐。
读完信里的内容，伊米抬头看向巫师之手和一旁忧心忡忡的勒菲：
“还是来了，极北之地的黑色灾害。”
“这是出塔手续。”巫师之手递来纸质文件，语气平静而有力，“我相信你们会以这身见习圣女的装束，为冰封之地带去一缕曙光——动身吧，佩莉安和娜可就在学城港口等候二位。”
升降梯厢内的暗金色，模糊地映出两道洁白无垢的身影。
“母亲大人，还有沃银城的大家，她们会不会已经凶多吉少…”
“放心吧，师匠。”伊米的声音恬静镇定，“北方壁炉城有母亲大人、莎莲冕下还有三名不朽家主在。缇安娜女皇也不会坐以待毙，王国内有好几名圣女。”
“我们到那……”勒菲声音软糯，“会是一场恶战吧。”
伊米微笑：“我们这身白衣，不就是为了染上更多种颜色而准备的么？”
“！”勒菲瞪大紫罗兰星瞳，水灵灵地闪烁，“伊米小姐，说了一样的话。”
“嗯？”
“啊，没什么……”
……
“我们必须等待，迎接学城圣廷派来的圣女团队。”
卡格南男爵听霜巫如此说，将断足的渡鸦放进鸟笼。
他走出鸦房，无言闷坐在厚石廊道旁的长凳，抬头打量惨白天光斜照进褐灰堡城垛塔楼的顶层门口。
身旁的霜巫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画眼睛的石头：“我的哨兵报告，她们到了。”
卡格南男爵一听，迫不及待地登上城垛。
褐灰堡外，一支由五人组成的小队停驻在堡对面的悬崖上，高举一幅沃银城极狐旗帜。
卡格南男爵看到领队的是两名身穿白衣的小女孩，心凉了半截，拳头捏紧。
该死的圣廷，就派了两个雏儿过来……！
“褐灰堡的卡格南爵士，请开城门。”
举旗的一名阿尔法斯家政女仆，对着绝壁上的这座石头堡垒大声呼喊。
喊话的女仆一身皎月般的护铠，穿戴在女仆装的围裙外。
她叫拉莫，是在沃银城待命的武装女仆，护送伊米她们前往凯恩要塞。
吊桥缓缓下放，横跨两座悬崖。
褐灰堡四面都是绝壁，是北方壁炉城当中最坚固的一座。
因此，沃银城公爵下令调动北境人马，唯有褐灰堡接到的命令是据守在家。
一方面，褐灰堡是一座战略要地，不能被匪徒和异邦部族渗透占领。
另一方面，如果北边的凯恩要塞失守，褐灰堡需要接纳一部分撤退下来的王国精锐。
伊米一众进入城门，在外场庭院下马。穿过廊道，来到领主的会客厅。
会客厅是一间油灯点燃的厚石大厅，众多的人影随灯火晃动。
卡格南男爵蹙着眉头，打量一身洁白睡裙似的伊米和勒菲两人，一时语塞。
男爵身旁的霜巫开口：“两位见习圣女，来自沃银城的小姐，请在褐灰堡稍作歇息，祛除因奔波带来的疲惫。”
“嗯，吃点喝点吧。”卡格南男爵冷漠地应完，带着部众走了。
伊米对此没感到什么。这位东道主已经给予客人最大的颜面。
在褐灰堡南郊穿行的时候，佩莉安就提过，褐灰堡男爵是个像褐灰堡周围石头一样古板的人。
“几位请来这边。”霜巫亲自接引。
她们来到一间布满蛛网、家具积满灰尘的空置房间。
“实在抱歉。褐灰堡是个顽石般的地方。空置的房间永远空置。”
霜巫解释完，用指尖法力驱散房间内的蛛网灰尘。
伊米看得出这位褐灰堡的霜巫和那个铁面领主不一样，她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精神力。
“需要用水的话，去水房取。”
霜巫详细地介绍其余杂务。佩莉安、娜可、拉莫三名女仆为自家的两位主人布置灯台和茶点用具。
下午三时，窗外的风传来一道喧嚣。
伊米和勒菲从床铺上坐起。
嵌于石墙间的窄窗外，一批乌泱泱的队伍停在褐灰堡北门的悬崖上。
队伍的旗帜，是沃银城极狐和谢尔盖堡悬铃木叶。
伊米和勒菲四目相对。
凯恩要塞失守了。
并且这支撤退到褐灰堡的队伍，恰好就是沃银城公爵与她的配偶谢尔盖伯爵。
……
热气蒸腾的石厅内，众人席地围坐。
卡格南男爵在石厅边缘的石阶上坐着喝茶，由霜巫代替他迎接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
“必须要找到人选！”
人群中，最靠里边坐的一名老妪，声音苍劲、目光犀利。
这名老妪是前任首席霜巫，薇布莉•希莉尼娅长老。也是现任首席霜巫、冰窖圣女莎莲的导师兼生母。
“想要消灭魔神残渣，除了秉持三圣物，别无他法！”
“可是——”
洁希、沃银城公爵兼阿尔法斯战母发出疑问，
“您也说了，冰雪三圣物必须要交给三名不朽家主的后裔来秉持。阿尔法斯，我们有人。希莉尼娅，您的女儿就是既定人选。但是泰伦贝拉……从何找起？”
公爵披戴黑夜般的护铠和披风，左襟别有一枚银制极狐胸针。
她的面容清瘦了几许。而在她身旁的翠发男子——勒菲的父亲谢尔盖伯爵，比起一个月前在选圣考核现场，显得更加憔悴不堪，已是接连几夜没有好好休憩过。
这时，在塔顶放哨的一名武装女仆闯了进来：
“不好了，北郊森林的松柏树，开始变成光秃秃的雪柱了！”
“那只魔神残渣的目标是我们，（北方蛮族脏话）。”
洁希口吐脏字，让外围站着的勒菲颇感震惊。
坐在洁希身旁的第一梯队武装女仆长塔茜开口：“我们要葬身于此了吗？那个怪物、连凯恩要塞的外壁都能飞跃。”
“你们说的‘魔神残渣’——”
这时，褐灰堡的霜巫发问，
“是那只裹着上百具尸体、顶端有一尊水晶女子雕塑的怪物吗？”
众人点头。
“你通过渡鸦看到了它。”首席霜巫莎莲轻声说。
褐灰堡的霜巫恭敬地回答：“是的，冕下。我的渡鸦也因此失去了一只足。”
“不管了！”
薇布莉•希莉尼娅、这位前首席霜巫，一脸烦躁地站了起来。
她从衣袍内翻出三件物事，丢在众人簇拥的空地上。
“冬熊之握、霜鹿之印、极狐之泪，这三件圣物的秉持人，现在就从这间石厅的人里面挑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