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作者:郦阳汾 更新时间:2025/6/1 22:39:15 字数:4180

赵阳洛想都不用想,这个时候被叫过去只能是因为萧玢的事情。

“陈姨,父亲他有跟你说些什么吗……”赵阳洛心脏从出门那刻便不停加速,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想先有点心理准备,“有没有特别生气……”

“若是您真的…那么王爷想不生气也难,若您正正常常地喜欢男子,王爷就是再气也会消掉。”

“待我回答前,您还是先让老婆子我安个心吧…您可真是喜欢萧家那女公子啊……”

“陈姨您也不信我吗…我…真不喜欢她……”赵阳洛一跺脚激动道,同时也没把话说死,毕竟她现在还是直直的,硬要喜欢一边她肯定选喜欢女生。

“有您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陈管事耸起的肩膀这才放下,拍拍胸口长吐了一口气,“不是老婆子不信县主,实在是那姑娘实在是声名在外,各家虽有些芥蒂但也没放在心上,今日同小姐闹这一出怕是要坐实风言风语了。”

“王爷怒意不甚,只是脸色不太好,梁国公是真大动肝火了,王爷命我来唤您时那姑娘正跪在堂中呢,县主言语还是顺着些来为好……”

赵阳洛不禁有些腹痛,嗯嗯地点了点头,突然间这路让她走起来腰都有些一抽一抽地发抖。

一进到芙蓉堂内,萧瑾低头站在一侧,身旁站着一名更年轻的男子,应该就是萧炯的次子萧瑜,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跪在地上的萧玢,此时她已经换成了一身鹅黄裙装,梳着两个高高的环髻,金步摇随着萧玢的颤抖在灯火下反射点点金光,而这正装之上,是萧玢背后触目惊心的血痕。

赵阳洛不禁后退了两步,回过头,陈管事正将门掩上,从缝隙中送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赵阳洛……”

“见过父亲……”

“见过舅父……”

赵阳洛再也不敢吝啬自己的膝盖,用着比接旨时还诚恳的态度拜伏下去,连眼睛都不敢往外瞟。

“县主多礼了,莫要折煞老夫,还快请起来。”

萧炯手持荆条将赵阳洛扶起,荆条正贴在赵阳洛肩边,赵阳洛的余光瞟见那密密麻麻的尖刺都心中一紧,再看向萧玢,赵阳洛的心里不由得涌出愧疚。

要不是自己过于应激,萧玢也不会受到牵连。

“两位表哥好……”

“见过县主……”

赵阳洛也不忘了向他们两人打招呼,不过他们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不敢跟赵阳洛再多说几个字。

萧炯回步站在萧玢身边,转向赵禛躬身道:“今再细看县主,当真与小妹像极了,更惭愧于我教女无方,有辱县主清雅名声,还请彭城王责罚啊……”

“舅兄快请起,咱们本就是一家,何必做此……”赵禛急忙走下座位,萧炯会上门在他的意料之中,当着自己的面鞭笞萧玢确实是出乎预料,“小玢也不过是贪玩些,不成舅兄你真信了那些小子所言她们二人能有什么苟且吗?”

萧炯握紧藤条,往萧玢身边的地面上狠狠一抽:“我自是不信的,依着县主的性子想必也不会陪她胡闹,只是我平日对她疏于管教,让她那女公子的名声传开了去,前来议论的小子们本就是好事的年纪,难免他们添油加醋,说些引人眼球的话……”

“唉……!”萧炯一跺脚,撸起袖子,朝萧玢沉声道:“收起你的真气。”

“父亲…我……”萧玢泪眼汪汪看向萧炯,“您也是修习之人,怎不明白非是我有意躲过恁的惩罚,乃是这真气自然便会绕身相护,我岂能轻易控制得住啊……”

“收起你的真气……!”萧炯毫不留情面地道:“若是真气护体,让你免受了大半皮肉之苦就更记不得往后该如何行事了!”

萧玢咬紧牙关绷紧身子,赵阳洛仿佛能感受得到伤口因弯腰而张裂的感觉。

在萧玢低下头的一瞬间,萧炯又是直愣愣地一鞭抽到萧玢背上,让她整个人一哆嗦后趴倒在地上。

“起来,家法之下岂容你如此失态…我就不该同意带你来天府。”

“舅兄……!”赵禛忙上前几步,要从萧炯手上夺过荆条,却在萧炯的眼神下停住了脚步,“不过何必如此呢,小玢就算做错了事又何至于此,你我亲缘深厚,难不成舅兄在我面前也要作态作样吗……?!”

萧炯这突然一鞭下去,也惊得赵阳洛猛吸一口凉气,萧玢唔咛的声音和挣扎起身的样子让赵阳洛也顾不得其他,鼓足气大声道:“舅…舅父,确实是我的问题,您不要再打她了。”

“事情本就因我而起,如果一定要责罚,至少连我一起,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责罚她?”

“县主千金之躯,非有宗正之请,陛下之命,无人得以加刑,县主与小女尊卑有别,县主纵然有过非是我所能作为的。”萧炯冷冷道,手中荆条又高高举起。

“可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就算真的要罚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赵阳洛接着道,萧炯此举几乎是将萧玢的尊严视作无物。

“县主…别说了…家法如此……”又是一鞭下去,萧玢闷哼一声,喘着粗气道。

“正是。”萧炯点点头,“王爷您也算是萧玢尊长,家法之行若无其余长辈在场不得继续,此乃规矩,非是我故作姿态。”

“可是…您若是这样子重罚她,要是被外人看到了,不反而是证实了她确实做了什么事情吗……?!”

“县主所言差矣,乌有之事何须自证,鞭笞之罚惩戒的乃是她为臣无道。”

“为臣……?”赵阳洛不明所以,萧玢什么时候成了臣子了。

“县主服装配饰、车马仪仗制同公主,见县主当执臣礼,那日她可有对县主轻薄之行?”

赵阳洛一时语塞,在她还以为萧玢是男生的时候,萧玢的举动在她眼里确实是个登徒子。

“若非她言行无规矩,也不至于有流言传出。”

“但是…就算已经传出去了也肯定有挽回的办法,之后…我去邀请那些人一起吃个饭,然后解释清楚…再不行我一个个上门去解释都可以……”

“县主宗室之身,切不可做此失格之举……!”萧炯浓黑的眉毛绷的笔直,“小妹生前拜托我一定要照顾好县主,发生这等事情已是辜负了……”

“荆条加身乃是家法,不过是借了这芙蓉堂罢了,再者…若只是关乎婚姻那反倒不算太大的事了……”萧炯摇摇头,唉声道:“以县主容貌天资,想求娶之人自不会因此却步。”

“若是前日发生此事,我也不至于如此心狠,只怪她正正好犯了忌啊……”萧炯转头向赵禛,接着道:“王爷岂未闻建康消息?”

“汝南王照旧上书不停,怕是已经彻底惹恼了皇上,等不及你再去劝导,要传唤入京问责,理由乃是汝南王教子无方啊……!”

“汝南王世子不过是纵马时不小心踩踏了田地,伤了几名佃户,便可被作为由头对边帅动手,县主这番虽然知晓之人不多,但早晚会为陛下知晓,只怕有人又会借此做文章,届时冠以秽乱之名又能如何辩驳呢……?!”

“如今周国杨氏权倾朝野,与帝室争斗不休,正是北伐之机,我等来此解决宋寿归属不正是为了光复大业铺垫,我久在中枢,确实是感到皇上对藩王势大早有芥蒂,当此之时,切不可动摇皇上之心,更不能给人以可乘啊。”

秽乱……

虽然气氛依旧严肃,甚至牵扯到朝廷,但赵阳洛的嘴角还是不禁抽动了两下,实在想不明白谢端那群人眼睛究竟是装了什么滤镜。

而且,破坏田地,伤害佃户居然也只是“不过”吗……

赵阳洛用着略有些复杂的眼神看向萧炯,和被萧炯盖住身影的赵禛,也意识到难怪赵禛没有真正去阻止萧炯的原因。

“况且,县主尚未回到建康,流言便要先传入了……”萧炯若有所思道:“非是夸张此事,只是言语杀人于无形,王爷切不要忘了往事啊……”

“舅兄之言,我心中铭记……”赵禛低眉拱手,“不过舅兄还是下手太狠…小玢哪里经受得了……”

萧炯摇摇头,看向萧玢,再看看萧瑾和萧瑜,厉声道:“这是记性……!”

“皇后月前在宫中宴请诸命妇,席间,邀内人入内相语,欲让她配与太子或吴王,也是最近有了准信,届时皇上大寿之后便会宣布。”

萧炯话音刚落,萧玢低垂的头猛地抬起,死死地抓住萧炯的衣摆:“父亲…您怎么没有告诉我……!”

鞭笞之痛她都可以忍受,只是这个消息却如同有柄长剑直直刺穿了萧玢。

“您不是答应我…二十岁之前可以不做婚配的吗……?!”

“放手。”萧炯将她的手打落,“将为人妻,怎可继续没有正形。”

“本想着带你来天府见识见识,也算是最后放任一次,没成想你又弄出事端,若是再不让你知晓,你怕是不会有自觉。”

萧炯摇摇头道:“若是寻常世家,还能由着你的性子,可皇后之意,怎是能拒绝的?”

出乎赵阳洛意料的是,萧玢虽然一脸不可思议,竟没有要去继续争执的意思,而是面如死灰,更沉沉地垂下了头。

赵阳洛看着这一幕,只觉着比那一鞭子更突如其来,萧炯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萧玢竟然一点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她想看看赵禛的反应,但是眼睛却还是没有转过去,毕竟这不讲道理的事情,或许才是这个世界的正常。

“回京之后,你便留在府中吧,待到大婚之前不准外出……”

“你的回答呢?”萧炯看着萧玢,面无表情:“还有在此记住你的回答。”

萧玢紧紧地揉住裙边,许久后,如同一个破了洞的皮球,慢慢泄出一个“是”字。

萧炯的态度太坚决,萧玢妥协的太快,以至于赵阳洛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女生的大事,竟就在这三言两语之下,违背着她的意思,毫无阻碍地定下。

即便只是旁观,这果然也很让人难以接受……

“舅父……”

“舅父…您就没有问问萧玢她的意思吗……?”赵阳洛咬着嘴唇,半晌,松开了握紧的手心,朝着萧炯缓缓道,眼睛却是直直对上了赵禛,“万一…她完全不喜欢太子或者哪位王爷呢……”

声音不大,却足够惊人,让萧玢不顾背后伤口的疼痛也扭过身来看向赵阳洛。

一直低头闷声的两兄弟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萧瑜更是差点喔了出来。

“县主久在蜀地,蜀地民俗豪放,远不比大宋礼制完备,您既出此言,我这作为舅父的看样子还需好好作答才是。”

“婚配之事情投意合固然可嘉,然这终是两姓两家之事,岂可取决于一人之任性,再有,她作为萧家女子自该明白生来的责任。”

萧炯已经说的很清楚,赵阳洛自也是明白,这就是让萧玢去政治联姻。

“可是…要是这么说哪里还会有我……?”

萧炯有些严厉的说完,本认为赵阳洛能够理解,没成想赵阳洛又顶回一句。

“县主难不成没有懂得我的意思?”

“舅父的话,我自然是懂得的……”

理解,但还是难以接受。

还是太快了,萧玢的婚事从提出到被接受快到赵阳洛涌现出无比的危机感,以至于先前赵禛对自己的承诺仿佛都已经成了半步水漂。

“小妹与王爷的婚事自是不同,那时先帝虽意属江南四姓之女,但只是私下提及罢了,而她的婚事已由皇后亲启玉口,已配过了生辰八字,无有变通的可能。”

“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前,县主也近待嫁之年,又是一家人,老夫也不讳言,嫁与皇子乃是她的福分,县主不必为她忧心。”萧炯像是看清了赵阳洛的想法,笑道:“县主乃是宗室贵女,出嫁还要经由皇上首肯,又有王爷在也无需县主考虑更多,只选中意之人便可。”

“县主若无其他什么想说的,我便回使团所在了……”

赵阳洛想在说下去,但是在这已经预设好的大背景下,她无言以对,想不出有什么能够说服萧炯,结婚应该你情我愿,平等相爱,而不是只是两个家族间的利益交换,毕竟在自己所处的文明,婚姻依旧是财产的婚姻。

可当赵阳洛看向萧玢,那原本变得死气沉沉的脸又闪现着几抹光亮,闪的赵阳洛不敢再看她,这是在期待,期待自己或许真的能为她改变什么。

“我……”

“既然舅兄借着我这芙蓉堂,便由我做回主。”沉默许久的赵禛突然开口,“小玢便留在坊内修养两日吧,婚事尚无定论,舅兄也莫要把她逼得太紧。”

“阳洛,你便送送你舅父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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