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作者:郦阳汾 更新时间:2025/6/17 4:29:35 字数:4493

赵阳洛回过头寻找这稚嫩声音的源头,便见着一个垂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一身衣服用着各样鲜艳的布料拼成,齐胸高,圆圆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和汪琪,准确地说是他们手上的胡饼。

“这是你家的店吗?”赵阳洛俯身笑道这个女孩子在这灰蒙蒙的环境里显得白净非常,看着就讨喜,“你普通话居然说的这么好,看来是我刻板印象了。”

“什么普通话,你是说汉话吗?”那女孩子却没给赵阳洛好脸色,一把跳起从赵阳洛手中拿过胡饼,“我是汉人自然晓得讲汉话,这饼你要是想要就先付了钱。”

“汉人?这是你家的店吗,这个时代汉人居然能做的这么好那也很厉害啊。”

“别扯东扯西的,要就快付钱,现在可没有白食再吃了。”女孩插着腰,哼哼道。

“我也没说我不给钱啊,你先说说多少吧。”赵阳洛看着女孩执拗的样子无奈地笑道,“我要买十五个,价格合适的话还可以买多点。”

“一个...十文钱......!”女孩张开手心,看向赵阳洛,“十五个要…一百五十文…不过看你也算面善,若是身上不够,我这次倒是能等你去取。”

“还不便宜,纯当做付给了情绪价值吧。”赵阳洛拍了拍腰间胸口,摸出一个锦囊,里面正放着她为了方便,从陈管事那要的碎银,“这点钱我倒是不用去取,只是我身上没有铜钱,给你一两颗应该够了吧。”

陈管事的碎银说是碎银个头却不小,这一袋子价值也要高过二三两银子了,那已经等于数千文铜钱。

赵阳洛本以为女孩会满心欢喜地接下,怎料女孩却是大声道:“不行,我只要铜钱,一文都不能少。”

“这可是银子欸,应该一颗也能超过一百五十文吧。”赵阳洛蹲在她面前,夹出两颗在指尖晃了晃,“虽然比较碎,但这怎么说也有个几十克了,我多给你点这都不行吗?”

“不行,我只要铜钱。”女孩还是坚定地摇晃着脑袋,“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样,耍花招吃霸王餐,宋国人都是一肚子坏水……!”

此言一出,随行几人闻言纷纷侧目看向女孩,连带着听到的路人也转过头要看看是谁出此言论。

“不说他们,你怎么知道我是宋国人的?”不过赵阳洛自然是不会吃这地图炮,笑着站起身问道。

“穿着花哨,瞧不起的家伙无一不是宋国人。”女孩说罢还指着赵阳洛,“还有你这种长得和女子一样阴柔的,也就是你生的漂亮些看不出男相,那些五大三粗却浓妆艳抹的大多也是宋国人,不过怕是也只有宋国人阴阳不分,这才能生长出女子样貌的男人。”

赵阳洛哑然失笑,若是原主听了这话可能要暴跳如雷,但是她可没有什么作为宋国人的归属感,而且现在被真的当成男生赵阳洛该说不说还有点小高兴,没有计较这偏颇的话语,只是转向麦锦和稻秀要钱,不过汪琪却是皱了皱眉,一挥袖,走上前厉声道:“你可是店主之女,我家公子何等尊贵,岂会逃你这小小胡饼,难道这便是你等待客之道,而且你既然在此营生岂不知宋寿乃是大宋疆域,如此出言不逊,你虽小亦要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汪琪的话不多,但他冷冷的神色配上有些威胁的语气,比起一直笑脸的赵阳洛可有压迫感的多,立刻就让小女孩攥紧手中的饼,吓得后退了几步。

“我说的有错吗,既然这胡饼小小,你们就是付了又如何,又为何要盯着我家白吃,有钱有几个家丁就能欺负人吗...还不快把你手上的饼还我......!”出乎汪琪的意料,女孩在沉默片刻后用着更大的声音朝汪琪吼了回去,周围人的目光也被这一嗓子吸引过来,不论是虬髯大汉还是拎着菜篮的妇人都投来了不好的眼神。

“所谓多事多患,想必诸位明白这个道理,若真如这女娃所言总有人白吃他们家的,你等平日未有相助,今日也莫要装模作样充好人。”

汪琪掌管边市,对于这些在他的管辖下讨生活的庶民自然是不怵,直了直腰板凭着感觉一个个瞪了回去,那几名大汉也昂首阔步,背着刀,向前走了几步将驻足之人往外赶了几步,路人的眼神立刻转移到了看上去的带头之人身上,不过还在掏腰包的赵阳洛哪想得到汪琪居然这么刚,这无妄而来的眼神攻击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难怪总被人欺负,十文一张饼,普通人家一月营生也不过是二十张这擀开来不比脸大的面团,我本看在公子面上不愿与你计较这些小钱,没成想你竟然得寸进尺。”汪琪将手中的饼随手丢到摊上,“我家公子才来边市便遇上你这不讲理的女娃,还不叫出你的父母,不然我要替他们教训一二了……”

“贵人...两位贵人莫要生气,是这孩子冒犯了。”汪琪话音未落,人流中冲出一道身影,一把将女孩拉到身后,快到女孩连饼都没捏住甩落到地上,“这胡饼公子与这位先生或许不放在眼中,但是也算是我们的歉意,两位想要多少尽可任取。”

女孩挣脱女人的手,将地上的胡饼捡起拍去灰尘,不解而愤懑地道:“阿妈,你不是说过吗,不管什么花招,咱们不能再允许这些吃白食的家伙了吗?!”

“你这丫头真是傻劲,看模样便知这位公子与那些人不同了。”女人教训完女孩,朝着赵阳洛拜道:“民女西琳,这丫头叫做阿溪,第一次看店不送规矩,也怪我平日里对她约束松了,这才冲撞了贵人。”

西琳采买归来,邻家急匆匆地找到她告诉阿溪和一伙人起了冲突,本以为又是来吃霸王餐的人,正憋着一肚子气,于是立即跑去边市巡查处状告,得了支持后本想好好理论理论,只是才见到赵阳洛几人,她便一下失了许多气势,虽然带头的都是身着锦绣,但这次显然贵气更甚,还有便是站在外的那几名大汉,一人比从前那些见着家丁两人宽,倒更像时不时见到的那威武的宋寿郡卫。

“小娃娃,你这阿妈叫的倒是顺口,这位,我已说过,多事多患,你何必为她出头,若你们相识倒不如将她真正的长辈唤出,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汪琪只是打量了一眼,就把脸一撇,没有理会西琳的道歉。

“贵人,阿溪确是我的孩子,这点不敢欺瞒。”

“真的假的是她家长啊……?”赵阳洛张了张嘴巴,正对上西琳肯定的眼神,“不是…你们是一个种族…额…民族的吗?”

非要形容,西琳就像是杯牛奶咖啡,皮肤深棕而富有光泽,五官分明鼻子高而直,且不论她是哪个族群的,至少不太可能是这汉人女孩的亲生母亲。

“回这位公子,这孩子命苦,我于心不忍这才收留了她,她唤我一声阿妈想必也不有悖汉人的伦理……”西琳点了点头,“而且属实是我们平素被欺负多了,这孩子才这样脾气。”

汪琪冷哼一声,拎起一张饼道:“受了欺负就要欺负欺负别人?一张饼十文钱,真当我们家公子是白痴不成。”

西琳本正欲辩解,闻言立即看向铺台,接着竟是一巴掌打在了女孩的脸上。

“让你独自看店,为何要撤去价牌漫天要价,岂不闻行商坐贾信为本……?!”

“诶诶诶…别打孩子啊……!”赵阳洛赶紧跑上前去钳住西琳的手腕,生怕她给阿溪再来一下,也是非常果断的卖了汪琪,“他脾气不好别听他说话,我本来就准备付钱的,你情我愿没什么贵不贵,好好说别动手啊。”

阿溪捂着已经发红的脸啜泣起来:“我…我只是想为咱们赚回点饼钱……”

“你这丫头…这么些年买卖的道理当真是白教你了……!”西琳一跺脚,还想继续教训,却发现没法子挣脱开赵阳洛的手,“还请放手,不是对着两位做戏,实在是她太让我失望了。”

“别啊,她才多大啊,循循善诱,循循善诱嘛,饼按正常价格卖我就行了,就当没这事。”赵阳洛转过头朝着汪琪道:“汪叔你也别犟着,说两句啊。”

汪琪犹豫片刻,还是闭眼叹道:“如公子所言,念你们不易,此事便罢了,你在此教训孩子岂不是外扬家丑,还不快回去屋内,公子您也不必为这琐事操心,咱们时间可不多,还是快些走吧……”

“走?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想一走了之……?!”

几名墨色服饰的男子拨开人群进到里面,为首的一人回头对着人群中某处碎碎几句,接着转过头高声道:“白衣少年貌若妇人,长须靛色的管家,两个侍女,几名随从,得了,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吧。”

“你是何人?”汪琪眉毛一挑,几名大汉立刻昂首组成一道人墙,将对方步步逼退。

见着如山一般的身躯朝自己碾来,那人面上发怵,不过却是不失灵活地将身子一扭在还没被推回人群的时候跳出到一旁。

“我告诉你,我叫赵叁,乃是这白马亭新任的游徼,主察本地非法,别以为有这几个大块头我就怕了你。”说罢,赵叁抖落抖落这一身墨色的衣服,“我吃着宋寿官粮,行的官事,穿着官服,老实跟我走也省的麻烦。”

“赵游徼,这次确实是您误会了,是小女……”

西琳刚开口想要解释却被赵叁伸手打断:“无需多言,就算你是胡人,既然成了边市商户受我管辖我便不会推辞,他们闹出事端害得人众攒聚堵塞街道的过错是跑不了的,连带吃你们的白食我也要一起算上。”

“赵?你倒是有个好姓。”汪琪沉吟稍许,接着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赵莫不是和白马亭长是一家?”

“赵亭长乃是我族叔,不过事到如今你就算搬出他来我也要秉公执法庇护商户,不然枉负做这宋寿之官。”赵叁的话正气凛然,若是他未将鼻头翘到天上或许能博得人群的赞扬。

“庇护?小小游徼也敢谈论庇护?”汪琪几乎是用眼白看着赵叁。

“你说什么……?!”赵叁涨红了脸,好似腰间被猛地一戳。

“不过随口说说没成想真戳中了那点鸡肠。”汪琪发出嗤笑,毫不掩饰他的轻蔑,“你与你族叔皆不过是小吏罢了,何以称官,若非我大宋皇家体谅黎民你们也配不上用这赵字。”

赵叁几乎是暴跳如雷,朝着汪琪冲来,只是没跑出几步就被侍卫牢牢地架起悬在空中。

新晋的游徼被逮小鸡一样给反过头抓了,这一幕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本就不通畅的道路更加水泄不通,抱怨声连站在最中心的赵阳洛都听的清楚。

“喂…汪叔…你可是县令啊…就算他没认出你…但这么说话不怕被人认出来之后会……”赵阳洛拉住汪琪的袖子,凑到耳边轻声道,“咱们好像确实有些影响交通了…不如认个怂别跟他纠缠了……”

“县主何出此言?我任白马令前乃是王爷幕僚,见过县主初生模样,也算半个长辈的,今日捺不住要替王爷提醒县主三言两语。”汪琪同样低声回应,不过却是一脸正色,“所谓近则不逊远则怨,不明下属秉性之时,不可过分亲近,亦不可过于疏远,今此人虽品质不佳,请问县主要如何相对?”

汪琪完全没有管被架起的赵叁的叫嚷,竟对着赵阳洛出起了题。

“汪叔,汪县令,你还有闲心出题呢,我可不想你问我答了,再拖下去这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淹死我们了。”

见赵阳洛不做回答,汪琪自顾接道:“他身为宋寿之吏,那便是王爷、县主之仆从,对待此等唯有以威压之,即使他不明县主身份,县主亦不可屈尊,不然知晓之后县主威仪何在,既失威严又该如何御下?”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让他带路总行了吧。”赵阳洛无奈道:“要是被父亲知道你带我这么胡闹我们不得一起挨骂吗?”

“王爷深明大义,自然懂得小人所为在理。”汪琪朝着空中抱拳虚作礼,“而且县主也不必让他来,想必马上自会有人会给我们带路的,只是您今日怕是没什么游览的机会了。”

“赵亭长到,赵亭长到……!”和赵叁同来的几人又一次挤进来,高声叫喊,原来他们早在赵叁被拎小鸡前就跑了出去找救兵。

“还不把我们游徼放开,亭长来此还敢如此放肆,难道你们不知道边市这块都得听我们亭长的吗?”有了靠山,即便是赵叁的小弟说起话来都有十足的底气。

“放开他……!”

汪琪一声令下,赵叁踉跄几步,好险被小弟们接住。

“这下知道怕了?”赵叁哼哼笑道:“看你们也是想来边市买卖的,只可惜你们再进不来了。”

“是谁,伤我白马游徼,扰乱市场……?!”粗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这次不用他挤,人群都自觉地为他们能见到的最大的头头让路。

“叔叔…亭长…就是他们,不仅吃这胡饼店的白食,堵塞街道,而且还伤了我。”赵叁挣开小弟的搀扶,屁颠屁颠地跑到赵嵚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袖。

“你等……”赵嵚刚想开口训斥,却被汪琪走到跟前按住了肩膀。

“赵嵚,你今日有幸引这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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