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作者:郦阳汾 更新时间:2025/6/20 23:28:39 字数:4221

赵嵚被这么用力捏住肩膀,顿时怒上心头,但对方离得近也不免会去定睛瞅瞅是什么样貌,只是这一看看得他连连后退,眼前这人不正是每月述职时方得一见的县令汪琪吗,哆嗦着便要行礼。

“欸…赵亭长这是作甚……”汪琪一把托起赵嵚的手臂,“我欺负了你侄儿为何反倒向我谢罪呢。”

“县令…我……”

“诶…带路吧,赵亭长,这么堵着也不是个事,我任凭您处置。”汪琪立即打断了赵嵚的解释,贴在对方耳边低声道:“莫要声张,不然你这亭长便无斡旋可能了。”

赵嵚抹了一把汗,暗道更加张扬的难道不是汪琪吗。

“是…是…两位客人还请随我来……”顶着众人惊愕的眼神,赵嵚做出迎客的手势。

“叔叔,他们是何人……”赵叁跑到赵嵚身边问道,可是赵嵚却是不搭理他,又朝着赵阳洛欠身:“这位公子真是貌如天人,您请,您请。”

“公子,这带路的人总算是来了,咱们快走吧,动静确实有些大了。”汪琪搓着手走到赵阳洛身边笑道。

赵阳洛点点头,走到西琳面前,将那一袋子碎银塞到西琳手上:“那啥…就给我十个饼吧…耽误你做生意了…其他的就当做是补偿…不好意思哈……”

西琳接过袋子,下意识掂量掂量,银块的突兀隔着锦袋传来沉甸甸的感觉。

“贵人,本就是我等小民过错,不能收啊。”西琳毫不犹豫地又推回到赵阳洛胸口,“再说了,您要是用这些银子买饼,能包圆半个月的。”

“我要走了,不跟你拉拉扯扯了。”赵阳洛看西琳一脸的不情愿,已然是准备好了打持久战的样子,只得将袋子朝台子上一丢,然后快步拉开距离。

“贵人,您若执意赐予,好歹先带走点饼吧……!”西琳自然不及赵阳洛迅速,但仍旧大声叫住转头要走的赵阳洛,然后手脚利索地用麻布包上半人高的胡饼,“至少这些您收下,不然我于心不安,这生意怕也是做不下去了。”

话到如此,赵阳洛也不好意思不收下,于是乎环抱着胡饼,便由赵嵚领着赵阳洛一行走出人群,只是有那一名名侍卫列在两旁,这赵嵚还微微低垂个头,看上去像是被赶着走般,而赵叁被赵嵚恶狠狠的眼神瞪在原地,不敢跟上去去追问对方究竟是何许人等。

“你的车驾呢?”汪琪扫视左右,又看向赵嵚。

“回大人,这街市路窄,马车通行不便,故而下官前来坐的是轿子。”赵嵚憋出个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向不远处一个兜着布做天顶的简陋轿子,这布被风吹的翻上翻下,当真是不防风也不挡沙,“若您不嫌弃,小人这便请您上轿。”

“你倒是节俭,我还以为堂堂亭长怎么说也是个牛车呢,难怪我看你侄儿那下属跑出人群许久才请出你来,不过也确是方便。”

“身为亭长更不该征牛而为己用了,宋寿本就耕地不多,不论长于田事与否,牛都该用于庄稼才是。”赵嵚嘿嘿笑道:“不过大人既这么说,那便请您上轿吧。”

汪琪一怔,先前眼中溢出的厌恶登时消解了几分,不过嘴上依旧是不饶人的语气:“在外不要喊我大人,我倒是无所谓车轿,只是我家公子天潢贵胄,平素非驷马不乘,岂可屈尊至如此,你便在此等着,待我唤马车进来。”

“是,您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而且还未请教公子名讳实在失礼,先前怠慢之处也还请恕罪。”从刚到西琳店前,赵嵚便注意到赵阳洛,论样貌气质这人可谓是超脱众人,在有些昏暗的街道内仿佛像一座玉雕,人也是生的俊俏,听到汪琪主动提起,赵嵚立刻借坡下驴,朝赵阳洛拜道。

“呃…我姓洛…叫洛小寒……”赵阳洛挠挠脸,自己的角色扮演可还没尽兴呢,而且赵嵚管自己叫公子那更得多玩玩了。

洛……?赵嵚不由得低头沉思,汪琪乃是彭城王亲信,能让他恭谨陪从一旁身份自然不会简单,看对方的年纪想必是因为父辈的关系,但是宋国大姓可没有洛氏,也未曾听闻有哪位洛姓高官。

“原来是洛公子,今日是我那侄儿耽误您游览了。”虽然想不出身份,但赵嵚依然不敢不讲究。

“没事没事,去你办公的地方路上看看其实也行。”赵阳洛摆摆手道:“你能把我们带出人群就已经可以了,我可不想还没走一遍就被人都认识了。”

这边市里面建筑密度大,地也被踩得夯实不起怎么起尘,赵阳洛嫌麻烦就也没带斗笠,却忘了斗笠除了阻挡风沙也能隔绝人眼。

“原来如此,不过敢问洛公子是在何处落脚,眼看还有不到时辰便要宵禁了,亭长衙门在白马县城内,怕您去了回去要耽搁。”

“宵禁……?!”赵阳洛看看赵嵚又看看汪琪,惊道:“怎么还有这东西啊,咱们宵禁后还能回去吗。”

“一般而言自是不能的,没有王爷手令宵禁后任何人不得出入,宋寿边市再繁华终究是边邑,有御敌之责,就算默许了周人在此贸易依旧不可放松防务。”汪琪摇摇头答道,“公子久在天府或许不知,这世上没有宵禁的城郭也不过天府、建康寥寥几座而已。”

“那怎么办,我也没有什么手令啊。”赵阳洛有些焦急道,不过汪琪气定神闲的样子也让她有些稳下心来。

“小人特地等候您来此游览自然是计算了的,若无饼店这样事端自然能在宵禁前回城,您也不用怕被老爷责怪。”

“老爷……”赵嵚心神一震,接着便在这黄土之上朝赵阳洛磕起了响头。

“赵亭长你这在干嘛啊。”周围的人本是自顾自地走路,赵嵚一磕头又吸引了不少目光。

赵嵚抬起头,任凭额头上的沙砾落在唇上鼻尖,恭谨地道:“小人见过小姐,如此身姿竟未能一时间认出,望小姐恕罪。”

“不是,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啊。”

“小姐姿容出挑,已不能用男子之俊美来形容…再就是……”赵嵚顿了顿,接着缓缓道:“再就是在宋寿地界能让汪大人称为老爷的,只能有王爷一人了。”

“你倒是机灵,不过今日出行也被你侄儿捣乱许多,要是他有你半分眼力也不至于纠缠这么久。”汪琪笑道:“而且小姐已获封怀宁县主,当改口才是。”

“恭贺县主,恭贺县主……”

“哎,别再拜了,再拜这人都给你拜来了。”汪琪拦住赵嵚,指了指从人流中挤出的马车,“不知者无罪,你便为你侄儿代过,带县主入城看看。”

“汪叔,不是说好了带我走走边市吗,去县城里干嘛。”赵阳洛推开窗子,因为街道狭窄人流量大,宽大的马车走的极慢,赵阳洛得以去看看街景,越往里走成规模的店铺就越多,装潢也精致不少,只是却没能给赵阳洛想象中那般繁华的感觉。

汪琪摇摇头,笑道:“若是一般人游览,这城外的市场便够,人头攒动,此起彼伏也算是热闹,但是我既然受了王爷所托陪同县主,自然不能留步于虚浮,要看看边市真正的大头。”

“大头……?”赵阳洛不免有些兴奋和好奇,如果连这绵延数里的长街都只是小头,她都不敢想那大头能赚多少钱。

“不了解此地的人恐怕皆以为这城外长三里宽一里的块块便是边市,但是这城外皆是私贩,行商坐贾所为的是一户生计,面对西羌袭扰也是奈何不得,而白马城中才是为国的营生。”汪琪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小片铜片朝着赵阳洛摇了摇,“县主可知这是何物?”

“汪叔你别卖关子了,我怎么可能知道。”赵阳洛摇摇头,调整下坐姿等待汪琪的讲解。

汪琪眯着眼将铜片举到眼前,笑道:“这乃是是五百斤从深井中炼来的蜀盐,拿着它去蜀国公馆取兑,不过五日便能送到城内,蜀盐二百文一斤,这小小的铜片便是十万文铜钱,合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县主或许觉着不多,只是这样的铜片每日皆有十余个要摆到城内盐司的案上,蜀国日产之盐十之有一要送到宋寿,进而售与西羌、周国,当然,主要还是大宋荆、江驻军,毕竟大宋海盐更贵,对他们还是离着远了些。”汪琪有些得意地看了眼赵阳洛,见到她有些惊讶的神色更加心满意足了起来。

“每天一千多两银子我哪敢觉着不多啊……”赵阳洛本想着自己近十年攒下的那几千两银子是不是也能来做点生意,没想到也不过人家几天的流水。

而且最让赵阳洛惊讶的其实是这个铜片,这或许已经能够算是一种信用货币,而且已经被应用于跨国交易,宋寿的商业看来远比它外表表现的更加发达。

“除此之外,城内尚有马司、茶司,各般铁器因只售与西羌反倒流水不多,县主方才停留那家胡饼店,就算一日售饼千张也不过三千文,售卖异物绫罗的再多也不过万文而已,故而城内各司才是真正的大头。”

“那个…我想问问其他这几个司每天营收多少啊……?”赵阳洛支支吾吾开口道,虽然可能不够看,但是这或许是个赚钱的机会啊。

闻言,汪琪掰着指头开始细数:“茶司主要供给西羌、周国,去年售茶五百万斤,其中江淮散茶三百万斤,五岭散茶二百万斤……”

“等等等…多少……?!”这个数字太大,赵阳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百万斤?!”

“回县主,您可莫要小瞧着宋寿郡,更别小瞧这茶叶,宋寿有四县,这四县的府库除了守备的兵甲粮食,可全都是用于转运各方货物。”汪琪捋了捋稀碎的胡须,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比画,“江淮散茶五斤一两,五岭散茶十斤一两,一年便是八十万两银子。”

“马司乃是向西羌与胡人购马,去年购马五千匹,另需购置蜀盐,但城外市集的租子和抽成也是有监司在收,故而一年到头,盈余四五十万两也是有的。”汪琪语气平缓,但是赵阳洛能感到得意游离其中。

四五十两…是自己的小金库将近一百倍了……

思索再三,赵阳洛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虽然自己那点钱很少,但凭借自己的身份汪琪没准会卖个面子给自己找个能赚钱的生意。

“那啥…汪叔啊……”赵阳洛支支吾吾开口道:“这么些年我也攒了点小钱…大概七八千两…听父亲说边市盈利颇丰…所以有没有什么能让我投点钱然后分成的啊……”

赵阳洛还特地多报了一点,生怕汪琪觉着少。

“七八千两……”汪琪沉吟片刻,问道:“王爷可知您要做这生意……?”

见到汪琪迟疑,赵阳洛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老实回答:“他不知道,我只是觉着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拿去做点生意……”

汪琪点点头,接着缓缓开口:“蜀国物产虽不少,却受限于地利天时算不上富饶,故而商贾之事盛行,县主久在蜀地看来难免受到影响,好奇于此无可厚非。”

“只是国家之本在于农,行商获利虽丰但仍是旁门左道啊,若非国家有需王爷也不会主开边市与民夺利,这点县主切记勿忘。”

“还是待县主见过各司运转再做打算吧。”汪琪语重心长,赵阳洛轻嗯两声,也不敢再提,直至马车停下。

“县主,县令,我等已到白马县衙了。”直到赵嵚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赵阳洛才意识到半天不见得赵嵚居然跑去驾车了。

“赵亭长,若我没记错,你们白马亭是借了县里一处院子来理事的吧。”

汪琪声音一出,一步三回头的赵嵚立刻凑到了推开的窗子前。

“禀县主,回县令,正是,在县衙东三百步。”

汪琪接着问道:“正值年末,想必你们正繁忙着吧。”

“多谢汪县令体谅,不过既受王爷、县令所托,亭内之事又多是关照乡亲,不能言以繁忙。”赵嵚顿了顿,接着躬身道:“再者,若是县令有所吩咐,小人自然在所不辞。”

汪琪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你可愿意陪同县主去各司看看,他们皆认得我故而难免做作,王爷吩咐我带县主长长见识,我可不愿让县主见着假了。”

“汪叔你不来吗?”赵阳洛突然有一种小时候跟爸妈到公司然后被丢在办公室的感觉。

汪琪也像是一去半天不复返的父母,笑道:“我尚有些公文要做整理好禀报王爷,以旁观见见各司运转是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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