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作者:郦阳汾 更新时间:2025/6/22 2:15:17 字数:4470

“赵大叔,你在县衙里面也有亲戚吗?”

把他们带进了县衙汪琪就走了去,留下赵阳洛和赵嵚,赵阳洛上下打量着赵嵚,发觉他也算是穿着朴素,明明是冬天,身上一件毛的都没有,衣服宽大但单薄,不像是汪琪,光是脖子就围着一大圈厚厚的白绒,不过虽然没有汪琪的贵气,但朴实的模样还是让赵阳洛摆脱了点他侄子带来的厌恶。

“或者是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带我们参观的?”

“诶哟哟,县主万不可如此称呼小人。”赵嵚连忙摆摆手,答道:“想必是凑巧罢了,正好小人身阶低微才便于县主亲眼所见之,不然非是汪县令,白马县无人够格陪同县主。”

“那就不管他了,不过我现在好歹是化名,我就叫你赵亭长总行了吧。”赵阳洛点点头道,汪琪估计是想让她看看这边市的生意多么重大,工作多么繁忙来婉拒自己,干脆就借此机会长长见识得了。

赵嵚连连称是,跟着赵阳洛开拔,只是这本该带路的人走在身后,让赵阳洛也不知方向,只好放慢步子让好赵嵚可以走上前,结果赵嵚也跟着放慢脚步,赵阳洛停他也停,赵阳洛动他也毫不拖沓跟着动,就是速度总是慢一拍。

麦锦稻秀留在县衙外的马车上,这还是赵阳洛第一次在没有熟人的情况下活动在这个世界,不免有些慌,结果赵嵚还在跟她不停拉扯。

“喂,赵亭长,为什么好像是我在领路啊。”赵阳洛有些不满道,转过身问起赵嵚。

“小人哪敢啊,只是小人不敢行走于尊前。”赵嵚拜两拜回答道。

“我实在不懂你们的礼节……”赵阳洛有些无奈地甩甩手,道:“快点带路吧,不然我走在前面走出去了都不知道。”

赵嵚应下,终于是站到了前面。

“这县衙内有关边市的有马司、茶司、盐铁司,小人在马司与盐铁司有些熟人,虽然如今仍在办公,或许能在不显露县主身份的情况下看看,敢问县主想去瞧瞧哪个?”

“赵大叔还是有点人脉的嘛,刚刚还说没熟人呢,厉害厉害。”赵阳洛惊讶地笑道,给赵嵚比了个大拇指。

“县主说笑了,宋寿上下官吏皆效命于王爷,早晚也是县主臣下。”赵嵚抹了抹额头,汗颜道:“不过是因为白马亭地辖边市,故而直隶县里,不然一般乡佐才有见得的机会。”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有熟人又不是什么要避讳的事情。”赵阳洛看着赵嵚莫名露出窘迫的样子不免感到有些好笑,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然有熟人那就直接给我推荐一个吧。”

赵嵚沉吟半晌,最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县主若是愿意,可否去茶司一瞧。”

“茶司……?”赵阳洛回想起赵嵚刚刚的话,茶司似乎并不在熟人列表。

“是……”

犹豫片刻,赵阳洛拍了拍腿对赵嵚道:“那走吧,你带路自然跟着你走才是。”

“多谢县主。”

赵嵚又是拜了拜,这才转身领路,朝着县衙深处走去,沿着长廊走了许久终于进到一处温暖昏黄的室内,赵阳洛自然地有真气对冷暖不太有感,至于怎么感受到的,主要是看到一直有些佝偻的赵嵚突然直起背来,还把袖子往上搂了一下。

“这就是茶司吗……?”

漫步其中打量四周,眼看不大,但是结构通透宽敞,首先室内就弥漫着茶香,很符合此地的名字,再就是左手一面墙上密密麻麻挂着牌子,仔细一看上面写着日期和斤两,想必作用和汪琪那个铜片一样是记录货物所用,墙下的桌前则是一群伏案的人,赵阳洛不由出声得感慨起来。

“不愧用茶命名,又香,氛围也挺文雅的……”

“茶司顶着彭城王亲笔写成的大匾,装饰自然要相衬。”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赵阳洛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别人办公的桌前,再有两步就就要撞到面前这摆满木棍的桌上。

“抱歉抱歉,我看的太入神了哈哈哈……”赵阳洛尬笑着挠挠头,朝着坐在桌旁那名年轻男子道歉。

“你…是男是女……?”那人看到赵阳洛转过头来,盯着赵阳洛的脸失神片刻,接着突然冷不丁地爆出一句。

“啊…啊这…我当然是男的啊……”赵阳洛指了指自己一身衣服,这可是按着萧玢的感觉搭配的,“你看,我穿的可是男装。”

“我当然知道你身着男装,但是……”对方先是一脸狐疑,话说了一半还是没有接下去,最后扭回头轻飘飘地道:“是男的倒真是可惜了。”

这话虽然也有赞美自己的成分,但那语气直听着赵阳洛牙痒痒,不过自己也算是不请自来还差点撞了上去,让她也不好回嘴两句。

“拿来吧。”那人低着头,就朝赵阳洛勾勾手,接着张开手掌放在赵阳洛身前。

赵阳洛看着他的掌心不明所以。

“拿…拿什么……”

“自然是茶司的铜片啊……”那人的声音颇为不耐烦,见赵阳洛没反应又收了回去,接着反手叩了叩背后的木板,“那就别给我了,自己去找位置挂上去。”

“挂…挂什么…我不知道啊……”赵阳洛凑到那人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不是哥们,你把我当成谁了啊说话这么理所当然的。”

对方一抬头,赵阳洛的大眼睛就顶在面前,脸顿时一红,就朝后倒去,好在背靠着墙才没有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

那人站起身来把椅子扶正,指着赵阳洛怒道。

“不是,我就问问啊。”赵阳洛自然是一脸无辜,“你也不问我是谁就让我挂牌子,我有这个什么牌子挂吗?”

赵阳洛说着摸出汪琪给她那块铜片递给对方。

“这该给盐铁司,你明明知道这是茶司为何还来这里戏弄我,此地主管边市茶贸哪容得你耽误时间。”对方只是看了看就将铜片推回给赵阳洛,训斥声引来了其他人,纷纷看向赵阳洛。

“陈丰陈簿记莫要生气,莫要生气。”隐身半天的赵嵚终于出现,“影响诸位了,茶司日理万机,不过是小小误会,诸位还请继续,还请继续。”

“赵亭长,这人可与你相熟……?”陈丰朝赵嵚皱起眉头,“为何如此不守规矩。”

“赵亭长,你终于来了,你都没说你茶司也有认识的,你既然认识他就帮我跟他说说。”赵阳洛下意识就后退几步躲到赵嵚身后。

“县主,我……”赵嵚有些为难地转过头。

“这么大人了别害羞啊,快去快去。”赵阳洛丝毫没注意到赵嵚的脸色,只想着有人帮她解释。

“陈…陈簿记…这位洛…洛小寒公子乃是来此见识茶司日常办公的,若有所冒犯还请勿怪。”赵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一拱手朝陈丰道。

“莫怪,莫怪……”赵阳洛从赵嵚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嘿嘿笑道。

只是赵阳洛希望的和颜悦色没有到来,陈丰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见识…你说见识见识……?!”陈丰一拍桌子,桌上各样摆列的木条抖落开来,有的还掉在地上,“年末要事有多少你岂不知?茶司的要求你都还未满足,竟还带人来干扰我等,我这便上报司监,要他向县令追责你拖延与今日之过。”

“白马亭直隶县里,更应该服务边市贸易,你几次三番的推脱难道是忘了职责所在吗?”

“赵亭长,这么看你们好像不算很熟啊……”赵阳洛又往后退了几步。

“赵嵚自然明白身为亭长的职责所在,在于安抚远近,教化乡里,而不是……”

“赵亭长,你在说什么?”赵嵚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赵阳洛也没听清,又凑上去问道。

赵嵚没去回答赵阳洛,而是朝着陈丰作揖,而后缓缓抬起头道:“今日带洛公子见识之事你尽可禀报给司监、县令,乃至于王爷也无所谓,只是茶司的要求确是有些不合理了,恕白马亭难以做到。”

赵嵚弓着身子,刚开头声音还有明显的颤抖,但是越说中气越足,突如其来也让陈丰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连着室内其他人皆又看来。

半晌,陈丰顶着怒颜,憋出话来:“冬季产茶本就稀少,由五岭运来边市交易便是为了营收,不过是借用白马亭社仓一用罢了,再说了如今冬季,就算挪出部分粮食也不易发坏。”

虽然年轻,但陈丰显然地位不低,他的怒气一发出来,附近的人全都拿着书册提着笔朝外走去,看那习惯的程度显然不是第一次。

不过赵嵚仿佛没听出来陈丰的怒意,只是摇摇头,郑重地道:“陈簿记既然知晓那是社仓又为何要征用呢?”

“这些年来天气日渐趋寒,水土愈干,宋寿百姓田地本就不多,收成更是远不及过往,而县里却是租赋不减,我这亭长实为乡佐,每次前去征收见着亭里户户破落,我这亭长于心难安啊……”

“安抚民众乃是你职责所在,与我茶司无关。”陈丰举起一枚算筹,大声道:“茶司每年收入白银几十万,全部换成战马能得万匹,白马亭民众不过一千户,他们百年的田赋口赋也不抵茶司半年,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宋寿之商太过繁茂,以至于多少人忘了家国之根本。”赵嵚摇摇头,也捡起滚落到他脚下的一枚算筹,“赵某初到此地时,仅是白马亭便有两千余,最初边市也是主要借着亭内人力而起,才不过十几年,白马亭如今虽品级同乡,户口却减了半,赵某不敢否认边市为国谋利,但其中缘由无外乎边市……!”

“最初边市还仅征用稍贫瘠的土地,而后许多沃田、社仓也被征用而为仓库或各地馆舍,这些年无有战乱,人户减少就是因着可耕之地因边市被强占走了……!”

“乡民之余粮存于社仓,所用不仅在于救济不时,更在于让他们能安心扎根于此,这最后的社仓若是茶司还要占去,只怕今年冬过白马亭将再无白马亭人!”

陈丰愣了愣,不过他不是因为白马亭的衰落而震惊,而是惊讶于往日软弱的赵嵚今日居然如此硬气。

陈丰怒极反笑,嗤道:“赵亭长为何突然改了性子,为些蚁民顶撞茶司,你可知你你几次三番不作为已经恼了韦县丞,你也是读书人,虽然出身卑微,但做到白马亭长也算个半个官了,莫要因那些下贱的佃户而耽误了。”

“县令、县丞以及你陈簿记每日吃穿用度有多少依靠他们,陈簿记此言是否太过刻薄了。”赵嵚看向陈丰,对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陈丰满不在乎地道:“宋寿之人大多是北地流民,当初不愿悍死护国,如今又要因一己私利耽误国利,倒不如不跑,早些死在那些鲜卑人手下。”

“陈簿记还请慎言,世人皆知王爷爱民如子志在复业中原,你此番言论岂不是寒了旧民的心。”

“你不过小小的亭长,有何能耐上达王爷?”陈丰摇摇头,收拾好算筹转过身去,“带着这个家伙速速离去,不然我要赶人了。”

赵嵚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就站定在原地,赵阳洛眼睛一怔,好像知道为什么赵嵚要选自己没有熟人的茶司了,现在来看赵嵚简直是在明目张胆的利用自己来拒绝茶司的要求,但赵阳洛已经对赵嵚有些隔膜不起来了,她从赵嵚那番言辞看出了难得的情感。

他就这么信任我吗……

“怎么,真要我送客不成?”

陈丰催促的声音传来,敲打着赵阳洛犹豫的心。

如今自己有了这个身份能影响一些事情,有些话或许不应该当做吐糟说在肚子里,但是在这个时刻,她还说这一切的一切现在想来还是太不真实了,凭借身份压服别人,这不是赵阳洛过往的生命历程中所体会到过的事情。

陈丰将放算筹的盘子举起,然后任由其重重落在桌上。

“来人,请赵亭长和这位……”

“这位陈会计…簿记…你这话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都是人在你眼里就那么廉价吗……?”站在赵嵚身后的赵阳洛咽了口口水,最后还是抓紧裙子走了上去,“你这些话贬低的不只是白马亭的农民,更是所有农民,你的手拿的起算筹可不一定拿的起出头,或者说你吃的粮食都是从茶树上摘的。”

“这位…洛公子,你又是何出身啊。”陈丰双手放在身前,靠在桌旁笑道:“恕我孤陋寡闻,小子未曾听闻哪里有洛氏这一大族,不知道与吴兴陈氏一比如何啊?”

“看洛公子样貌出众,衣着也算是华贵,还能持有盐铁司那等规格的牌子,想必也是殷实之家,那么应该明晓经籍之义。”陈丰摇晃着侃侃而谈,说罢面带微笑地看向赵阳洛,“岂不闻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一代农户之存活不过三四十年,而一代上人寿祚耕作甲子有余,可见他们之活无非是为了供养上人,此乃天下之通义也。”

“以洛公子的出身想必也受着诸多佃户的供奉,何必同我再纠结这些呢?”

“别在这假客气,你不用管我是什么出身,我也不在乎你是什么出身,你能说出这些话就已经说明你是个**。”赵阳洛莫名有种握住拳头的冲动,“总之,我现在有点想打你这个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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