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讨厌拿不清自己定位的人，特别是曾经被自己赋予特权后便得意忘形的那些，身为帝国之主，这样的人多里安从小到大见识过不少，但他却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也会犯类似的错误，以往只会背对他，面向群臣的长公主今天回过身来直视了自己，要求占用他退朝后的时间。
“这便是与我契约的骑士。”
“一位修女？”多里安打量着，饶有兴趣，开始好奇这位瘦弱的姑娘是如何做到传闻中那样五分钟不到就能解决掉超大型魔物的，而神秘感往往会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温蒂，我为你高兴，如果她如同传闻一般厉害的话那么你会拥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真的会很厉害，我看不透她。我听说你最近为骑士竞赛作了许多努力，祝成绩优越勇夺桂冠。”
“我看人的目光当然没错，而修女小姐愿意契约成为我的骑士正是因为我们有同样的理想与目标。”
多里安的脸色没有变化，甚至笑得更浓了，他明白现在才是对方把醋端上来的时候，“这位修女小姐也是一位沃利捏斯人？”
“并不，我来自异国他乡。”
“那么你只是个局外人然后看到了些表象便任凭自己的正义感和同情心过度泛滥？修女小姐，这做不成任何事的，回到你的工作中去吧。爱尔伦内沃利捏斯人如此众多，你竟然要让他们停下苦役？从明天起我会让集中营的监工不再提供材料给沃利捏斯人了，而是要让他们自己去找，至于每日工作的份额当然不会变。他们太懒惰也太空闲，居然在做工之余还有气力向你们求救诉说苦状，我要加重劳役，使得他们只能忙于做工，不再寄希望在虚假的话语。”
宫殿大门被关上了，赫尔德他们几乎是被赶出来的，因大门关动而产生的气流吹散长发，温蒂叹气，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公主拿出了烟斗，很缓慢地吸着，这是她第一次在赫尔德面前吸烟，白色的雾涌入了对方鼻子，呛得修女直打喷嚏。
回家路上温蒂无言，赫尔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路途就这样不断缩减，一直到门前。门把手还是热的，她早把魔法阵的密语告诉了米娜，看来对方刚到不久，在踏入屋内的前一刻，赫尔德停住了，一股久远熟悉的更浓郁的橘子香涌入鼻尖。
那个人也来了。
搜索大脑，赫尔德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循着味道踏入花园，沉闷的踩土声逐渐清晰，她感受到目光的注视。
“那个……”
声音还是同一个声音，但气势却截然不同了，缺少记忆中那股理所应当的感觉，此刻反而带上了害怕与怯懦。
“嗯，主人。”
思来想去，赫尔德只能找到这个代词去称呼她。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刚把烟斗放好在客厅的温蒂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很不妙的词语，快步走至两人身旁。
“啊，这位是当初让我想吃饭就必须喊……”
“我的名字是莫西娅！”直接伸手捂住赫尔德嘴巴，莫西娅慌乱打断道，俏脸挂上羞红。
“嗯，我们见过一面，只不过当时你昏迷着所以对我估计没有印象。”公主目光斜视，拿开了对方捂在赫尔德嘴上的右手，“米娜作为为你所效力的随从骑士，她近三个月来的努力我们有目共睹，放心吧，这次的骑士竞赛肯定会有个不错的名额的。”
毕竟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嗯……感谢你们的帮助。”莫西娅鞠躬道谢，收回来了目光。刚才或许是炫耀，公主左手食指上的指环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彰显出铭刻着赫尔德字样的秘文，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主动拉开距离，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之前跟她是什么关系？”温蒂双手抱胸，毫不掩盖自己充满审视的目光。
“嗯……或许是我们现在的关系？”
“那我们现在又算什么关系。”
“小猫吧。”
“啊？”
“逗逗你挺开心的。”
“喂！”
如果没有当初那些错误，或许此刻能够一齐嬉笑的便可以加上自己，莫西娅低垂眼眸，回想着和米娜相处的时光，对方可以做到有求必应，却绝对没有过这般欢笑，右手逐渐发力，捏得左臂生疼，她强忍着不要掉下泪来。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刚刚跑完一圈的米娜喘着粗气走到那两人身旁。
“万分辛苦，里面肯定已经大汗淋漓了吧。”
“这么久过去，早习惯了……”
“要是这都习惯不了那白给你砸这么多钱了。”每次看到这身盔甲时温蒂口吻总会变得无比幽怨。
“哈哈，总而言之，明天就是骑士竞赛了，今天就不用做那么多训练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耶！”
“快点把盔甲脱了去洗个澡吧，我去客厅找一下之前藏的那瓶酒放在哪了。”
“你还藏了酒？什么时候放的？”
“秘密。”
温蒂把食指竖在唇前，故作神秘离开了，花园里只剩下两人。
“莫西娅小姐。”
“嗯？”
“公主是个很少女的性子呢，估计这这酒会要开到很晚。”
“这样的啊。”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莫西娅只是静静答复，却连最后余留下的平淡都消失了，唯品尝到不间断的退让和萎缩，赫尔德再次拉近了身子，“所以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呢。”
明明对方看不到的，但她依旧强迫自己挤出来一个笑容。
“那太好啦。”
没关系，只要当作在她们的世界里自己死了就好，反正估计这也是她们所希望的吧。
“所以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左手传来触感，虽然因为隔着手套并没有多柔顺，但无疑是十分温暖的，莫西娅呆住了，没有挪动脚步。
“诶？”
“不是说没问题吗？”
“我这边是没有关系。”
“所以还等什么啊？把米娜和温蒂蛋糕上的抹茶偷偷换成芥末吧。”
这一次对方传过来的力道更大，却依旧很小心地没有伤害到自己，莫西娅被拽动着不自主踏出了脚步，她没有说话，但身边所散发的字语全然被赫尔德接收到了，修女回头，风每次吹起都会发出声音，橘子树叶连同长发在空中飞舞。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莫西娅。”
月亮升起来了。
“明明父亲天天去参加别人的酒宴，结果自己是个一杯倒啊。”温蒂明显对喝酒早有练习过，她一点都不上脸，反而越来越兴奋，而与她相反的莫西娅此刻却连酒杯都要拿不稳，满脸红光了。
“莫西娅大人平时只喝红茶，这还是第一次喝酒吧，再说这里还有个已经歇了的。”米娜偏移目光，她对面的赫尔德此刻已经倒在桌子下面了，头枕在一旁温蒂的大腿上咂摸嘴巴，口水浸湿裙摆。
“逊爆。”公主很无礼地比了个下指，“不理这个歇菜了。今年骑士竞技的日期很特殊，决出冠军后一星期便是爱尔伦四百年建国庆典了，我偷听到父王说今年的冠军会在庆典上由他亲自授冠哦。”
“这么有排面。”
“所以说祝你夺冠，干杯！”
“干杯！”
“干……杯。”
两个酒杯相碰，之后第三个就被晃晃悠悠地伸出来，酒液被撒下，在空气中凝聚成珠，反映月光。
直到最后，四个人也没有把那瓶酒喝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