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雨夜中街道空无一人，水洼反映出路灯倒影，伴着月亮的光，莫西娅望过去感觉像是一块块明亮的白斑凹陷。
伞并没有完全把她遮盖，露出些许缝隙，透过雨丝，眼前是破旧老宅。身为大祭司耶尔逊明明早就可以更换住处，却始终住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宅邸之中。当年莫西娅想要搬出去居住，一方面是因为施虐欲的觉醒，需要更加私密独立的场所，而另一方面也是无法接受老宅的拥挤和破败，父亲似乎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似乎是一直在门内等着，听到脚步后大门直接被从内部拉开了，发出“吱呀”酸涩的声音，耶尔逊露出了半被黑暗笼罩的脸。
“菜已经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实际上莫西娅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她对于进食早就失去了判断的概念，别人认为美味的那就美味，别人认为糟粕的那就糟粕。
炖肉，薯饼，芝士奶酪，餐桌上简简单单盛着这三盘菜，莫西娅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喜欢，不过肯定不讨厌。父亲的手上仍有余温，指端发红，厨房里还冒着热气，老宅中并没有雇佣仆人，很明显这些菜是他自己动手去做出来的。
“面包在这里。”
吐司已经被涂抹好果酱递到手中，莫西娅不知道该说什么，简单的温馨令人满足且感动，可过度的体贴反而招惹出怀疑和不安的滋生，她小口吞咽着，但心思早已脱离开饭局，坐在对面的父亲并没有动勺，只是无言的目光始终注视自己，那目光并不带有什么危险的信号，但这一切都已经太过于反常了，早已经抵拦不住向着无限悲观飞驰的妄想。
“所以怎么突然会找我过来吃饭呢？”受不了古怪的气氛她开口询问。
耶尔逊呆立了半晌之后才给予回复，“你听说了吗？最近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定格法术，可以把你的动作记录下来，但是会展现出十年后的样子，我秒了两张那个卷轴，希望可以和你一起试试。”
“十年后？也就是二十六岁的我？”
“嗯。”伸手从怀中把卷轴展露在餐桌上，卷轴的密文让人头晕目眩，淡淡的紫光闪耀之后，卷轴凭空消失了，转换为一张相片，“怎么没什么变化啊，个子还是这么矮矮的。”
“提前说一声啊，我都还没有准备好。”把嘴中的面包咽下去，莫西娅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父亲刚刚的表现让气氛一下子没有那么严肃了，更贴合自己平时的印象，她跳下椅子，走到耶尔逊身旁把卷轴拿出来，对着方向确定两个人都可以被紫光辐射到，简单比了个手势。
相册中的自己面部确实没什么变化，只不过眉眼相对更成熟了些，正如父亲所说，个子完全没有增幅，还是他胸口的位置，相比之下耶尔逊的变化就很大了，头发出现白花，皱纹遍布脸颊，不同本人挺直的背，相片上他微微驼着腰，粗短的黑胡渣消失了，手指表皮肉眼可见的干枯。
“这就是我到时候的样子啊。”
“只是魔法阵给出来的幻影，不一定是就是呢。”莫西娅很不满于明明都让父亲的体态发生了变化，可自己却连一点增长都没有，十六岁的少女往后就不能发育了吗？她才不信，“别动我头发啦，很痛的。”
“好好。”耶尔逊把相片收好，停下了对发丝的拨弄，他目光阴沉了些，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了，“关于那个避难所的事情，我得到了些调查。”
刚坐回位子上的莫西娅身体瞬间停顿住了，如果说她最不希望有谁去发现自己当初那些暴行的话肯定就是父亲，父亲爱她，莫西娅明白，自小开始便给予了最好的环境和教育，只不过心理扭曲的自己并没有做出相对应的成长，只是编织出了一个虚假的形象去欺瞒对方，而现在，这个假象是要被捅破了吗？
谁告诉他的？
“那个捣毁避难所的魔物，就是米娜买回来的吧，这是留影石。”
留影石展露出的画面上，与当初朝堂上的一致，米娜手提一个麻袋，麻袋中有活物动弹的痕迹。莫西娅看着画面，一方面庆幸避难所的过去似乎是来南通那些尘埃一齐被埋葬了，而另一方面又预料到父亲接下来的话语沉下心来，事实上她的预料没有错误。
“她行为的背后有你指示吧。”
“嗯……”
父亲似乎对这个答案并没有意外，只是继续追问，“类似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吗？”
“这要看类似的界限……”
“就是所有的，你认为不好的事情。”
“……让她做了很多。”
耶尔逊身子软了下去，靠在椅背上，“不管你是出于安全性的考虑，还是单纯不想脏自己的手，总之现在的话其实还赶得上，来得及，只要拿着照片，以受害者的身份对那个米娜提出诉讼，摆脱掉自己的关系，就可以完全把让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不受丝毫影响，我知道你是个善心的孩子，如果就算是做不到这一步的话，也要装作毫不知情，对方抛出的任何事情都要装作与自己无关，免得被拖入浑水。”
“她救了我……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在那个避难所里面已经因为那个魔物死掉了。”
“但她也害了你，如果不是她没有纠正你的错误，或者只是单纯过来告诉我的话，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子。”
“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照样这么做的！”
“那至少现在就是她这么做了。”耶尔逊离开位置，挪着沉重的步伐给银烛台点上了火，“米娜参加骑士竞赛，出了风头，你知道为了什么吗？脱离你的控制，成为高阶骑士之后她就不必再受制于你了，哪怕不说在王都内找一个骑士团加入工作，就算是离开这里，戴着一个头衔也可以蒙骗不少被唬住的人，到时候你的那些事情就成为了筹码……从身份上看你是强迫的那一方，她是弱势的那一方，你天然不占优的，不先开口的话只会把主权让给对方。最近，不论是好的人坏的人都关注上了米娜，她本身就已经是一滩浑水了，要是再不跳走，只会惹上不明白多可怕的麻烦。”
“她……想离开我？”
“你觉得呢？因为之前听话，顺从，所以就代表着人家喜欢你？那只是因为迫于形势的服从，骑士竞赛里没有进入四强获得头衔罢了，上一次借着我们家的威风，明里暗里动了不少最后也只获得了个十六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什么威胁，而且看你和她形影不离所以没有说破。但这一次不一样，真的会形成气候。”
面对这样的话语莫西娅不知怎么回应，骗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早就依靠着伪装骗了不少人，但始终无法做到欺骗自己。
大门被拉开，莫西娅离开了老宅，餐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还散着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