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仍记得这曾是自己的家,在一阵剧烈的崩塌之后,往日的花与蜜全都被土块埋葬,灰尘飞扬下,震耳的巨响带来了死寂的安静,在流光中一切都消失了,蝴蝶飞向另一片花园。
没有什么原因,单纯的扰动令它故地重游,停在块被掩埋的砖块上,去思考对于一只蝴蝶来说太过麻烦冗杂,在雨夜下触角被拉得很直,蝴蝶享受这种单纯的快感,并且也享受这种不去思考的无知,它挺直身子,突然想要高歌一曲,但某个角落的阴影显然是早就盯上它了,一直潜伏着气息,最后很彻底的包裹住蝴蝶,无知让它快乐的活,最后也让它快乐的死。
阴影缓慢蠕动,透明的躯体中依旧可以看到蝴蝶扑闪的翅膀,或许是因为要消化的缘故,阴影的速度很慢。地面传来震动,只不过比上一次小得多,震动的距离逐渐拉近,阴影慌张起来,最后直接把包裹蝴蝶的那一团躯体分裂开了,想要快些遁去,但失重感告诉它自己并没能成功。
“要是再弄丢的话,这降雨的卷轴你们就自己花钱买。”西门提着手上的魔物说道,他右手手套闪烁着金色纹路保护着不被腐坏,魔物扭动着,开始挣扎。
“进去。”
身后的两名骑士连忙提着麻袋拉开口子,接触到这股熟悉的感觉后魔物的动作更剧烈了,甚至想要直接把身体切分成几小份逃开,但最终无济于事,袋口的细绳闪烁了一下,魔物瞬间沉寂下来,身体上原本魔力的光泽全部暗淡下去。
跟在两名骑士身后的乞丐连忙松了一口气,男人对于这个东西依旧有着阴影。
“各位骑士老爷,那,都关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啊。”
西门扭过头,脸上带着笑,“走?你想去哪?这不好说呢,毕竟你是第一证人,要等到整个事件出了判决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我只不过是个被贵族骗过来的难民罢了!”
“那你是想要回集中营了?”
听到集中营三个字,男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犹豫了,他低下身子坐在泥泞湿地上,双手抱头。
西门见状直接坐在了男人身边,盔甲后的披风直接垂在地上,象征爱尔伦的金色太阳突然被烂泥糊住,辨认不出了,“要我说,比起回去你还不如跟着我们。现在皇帝对集中营的管制更加严厉了,不仅工作份额大幅上升,连原料都不给你们了。你在那摊子废墟下面自己一个人撑了两个星期,怎么看都不是个想死的种,跟你讲,陪着我们,当证人去把真相全都给说出来,到时候审判庭会给你公平的结果的。”
男人并没有信任这位骑士队长,相反,警惕着对方把距离拉开了。集中营?那地方死都不去,自己当初就是受不了集中营那群工头管制才逃出来的,大街上流浪吗?先不说自己能不能从这群骑士的手上逃出去,单说每个流浪汉都要被鉴定血统这一事就已经把选择堵死,男人扭头悄悄瞟了西门一眼,又挪步子坐回去了。
“你们那些问题能回答的我都回答了,大祭司的女儿如此虐待我们这些难民,不可能会去包庇她的。”
“还没问那些事呢……”西门嘟囔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小石头,“既然那个修女的事情你不清楚,我们就换些东西吧。就比如那个祭司的女儿是怎么虐待你的?”
这确实是个能回答的问题,而且正是男人想要回答的。
“那女人可真是个魔头!在外面伪装自己的善民来欺骗我们,当初我从集中营逃出来,断了两只手,想到了这位唯一一个将沃利捏斯人收作骑士的贵族,便借着夜色找寻到她家里求救,她确实帮我赶跑了那些卫兵,也治好了手,当时我觉得自己可真是找到了一个贵人,可紧接着她就把我丢到一个牢里去了,你能够想象吗?那么一个小的房间住了九十多人,每天都得互相叠在一起吃喝拉撒!”
“爱尔伦的监狱会给每位犯人二十平米的私人空间。”
“……最开始是让我们和狗抢吃的,放着五六条流浪狗进来,结果我们去抢那个桶,那狗不管桶只顾着咬我们,这样子大概两三个星期后干脆就不丢给我们桶了,被狗咬死的都算死得舒服,活下来的,她要看我们拿着狗的尸体去……”男人的话到这里停顿住了,言语带上哽咽,“那些狗死完了,她就把剩菜换成了佳肴,看我们抢着把那些沾染上排泄的东西往嘴里面送。最后修女就来了。”
西门递过去纸巾,“那个骑士呢?”
“那个骑士,哼,助纣为虐的小人,你猜那个魔头怎么敢看着我们的好戏,不就是有那个叛徒去护着吗?她成了骑士,拿起剑了,我们呢?和狗去抢吃的!整日吃着那些污秽到不行的东西,而且,我知道为了成为骑士她还亲手杀了自己双胞胎妹妹!”
“妹妹?”西门震惊,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
男人扭头看向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把两人距离拉得更近了耳语,“我听那个牢里面的老人说,很早的时候她妹妹天天给我们送了吃的还帮助我们打扫,送水来洗浴,在被抓到后,借着这个理由,那个魔头把她们两个关了起来,放进狗笼子里,因为避难所的事情是绝不能泄露出去的,所以魔头给了两个选择,要么自己用钥匙把她妹妹的牢门打开,要么就两个人都被砍掉双腿。”
“只是砍掉双腿吗?”
“这可不能用‘只是’来形容!”
“我以为会更残暴一点。”
“我们牢里的人被砍掉脚,就只能等死,在粪池里面被侮辱着憋死,而对于那个叛徒来说,就直接失去了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她害怕了,害怕成为我们这样子的玩具,等被玩腻之后随手丢弃。”
“所以她选择了用钥匙打开她妹妹的牢门,让恶犬咬死了她妹妹。”
“是的!那天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还特意放了当时所有人一个短暂假期,来到花园里面去见证那个叛徒的选择,事实证明,她不配当一个沃利捏斯人。”
“好,太好了!”西门站起身子,显然是很高兴的,“那个老人被埋在哪?”
“集中营乱葬岗,所有沃利捏斯人都被埋在那里。”
“你立大功了!”
在一片漆黑中西门右手在耳朵上摆弄着什么,男人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位骑士队长是残疾的,他的耳朵是义耳,此刻的西门把耳朵彻底扭转过来,生硬的机械齿轮声听得他牙酸。
“你还记得那老人的脸?”
“在牢里面记得其他人脸庞是很无用的,不过因为这个故事我记得那个老人。”
“好!我要你带我过去。”
“去哪?”
“乱葬岗!”西门可以说是手舞足蹈,他身下的影子居然浮现出一个实物,在黑色斗篷下看不清脸庞,他扭头,“鼻子,得麻烦你一趟。”
“无妨。”鼻子扯下斗篷,露出那张花脸,“那个集中营骑士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