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还沉浸在光阴蛊失而复得的狂喜里,丹田中那只银辉流转的蛊虫仿佛还在扇动翅膀。
直到“咔嗒”一声轻响,病房门被重新推开,他猛地回神,视线撞进一双带着惊愣的眼睛里。
是刚才送补剂的杨琪护士。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了两秒,方原的脑子才飞快转起来:她的衣服是标标准准的护士服,应该是负责照看自己的人。
休眠仓肯定连着生命监测仪,自己一醒,医院那边立刻就收到信号了。
难道说,她是要把自己从舱里挪出去?
他下意识低头,透过透明舱壁看见自己光裸的身体,刚冒出来的念头瞬间被掐灭。
得了,浸泡在营养液里的身体,连件贴身衣物都没有,这要是被抬出去,算怎么回事?
方原嘴角抽了抽。他在蛊界是人称“炼天魔尊”的狠角色,杀得尸横遍野,羞耻心早被碾碎成渣,别说光着身子闯敌营,就算赤手空拳撕了蛊仙,也眼皮都不眨一下。
可现在不一样——这里是法制社会,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蛊界,他还想着“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总不能刚苏醒就闹个“光身出舱”的笑话。
以前他没得选。
现在他只想当个好人。
低调,得低调。
他在心里默念,指尖徒劳地想往身前凑,却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在营养液里“坦诚相对”。
“乖乖,还真醒了!”
杨琪最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指尖飞快在屏幕上点着,连拨号时都带着颤音,“对,6666床,方原,刚醒!状态看着还行,眼睛能转,应该是清醒的……”
她连打了三个电话,每通都反复确认“是真醒了,不是仪器故障”,挂电话时,额角都渗出了点细汗。
没等她缓口气,病房门就被“哗啦”一声推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涌了进来,脚步声踩在合金地板上,震得空气都发紧。
为首的中年医生握着厚厚一叠报告单,鼻梁上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却顾不上推,先凑到休眠仓前,盯着方原的眼睛看了两秒,又抬手按了按舱壁上的监测屏,才转头问杨琪:“他苏醒后,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中间没其他人接触过吧?”
“没有,我刚发现他醒,电话都没打完你们就来了。”杨琪连忙点头,语气笃定。
中年医生长舒一口气,笔尖在报告单上“唰唰”疾写,墨痕飞快晕开:“好,走流程,先测生命体征,然后准备转移到观察床。动作轻些,他肌肉萎缩严重,别磕着碰着。”
话音刚落,两个护士就推着移动观察床过来,另一个医生则打开了休眠仓的排水阀,淡蓝色的营养液顺着管道缓缓流出。
方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一个护士轻声按住:“先生您别慌,我们会小心的。”
下一秒,四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轻轻托住他的肩、腰和腿,将他从舱里抬了出来。
有人迅速递过一块薄薄的白布,草草盖在他身上。
布料又轻又薄,勉强遮住关键部位,却让方原的脸颊难得地泛了点热。
他被放在观察床上,只露个脑袋在外头,看着医生护士们围着自己忙前忙后,听着他们报着“心率正常”“血压稳定”的声音,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在蛊界,他从未有过这样“被动”的时刻,可此刻,这种被人小心照看的感觉,竟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至少,这里真的不一样。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比蛊界终年不散的腐臭瘴气舒服百倍。
这才是朝思暮想的故乡啊,跟那种遍地是杀招、连块安全平整睡觉地都找不到的破地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方原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意,心里头的念头却翻涌得厉害:“我方原既然从光阴乱流里爬回来了,总不能再像穿越之前那样混日子。”
“蛊界千年的厮杀经验、炼蛊的技术,还有那些只独属于我一人的蛊虫。哪怕只拿出三成,在这个世界五者的世界想闯出名堂,怕都由不得自己低调。”
他闭着眼,乖乖配合着医生的检查。
冰凉的听诊器贴在胸口时,他甚至能想起蛊界被蛊虫啃咬的灼痛感,两相比较,此刻仪器的微凉倒成了种安稳的慰藉。
护士往他手臂上扎针输液时,他看着细弱的针头,又想起蛊界里能洞穿骨头的毒刺,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这世间的“危险”,竟也变得这般温和。
约莫半小时后,他被推到一间新病房。
白色的窗帘拉着半扇,阳光透过缝隙洒在病床上,暖融融的。
被扶着躺下时,后脑勺陷进蓬松的枕头里,软得让他下意识蹭了蹭。
这种裹着暖意的蓬松感,在蛊界只能靠山洞里的干草堆勉强替代,还得提防草里藏着的毒虫子。
指尖轻轻蹭过床单,细腻的棉线在指腹下滑动,没有蛊界布料上的粗糙补丁,更没有沾着的血渍和蛊粉。
方原舒了口气,往枕头上靠得更沉些,连紧绷了千年的肩线都跟着松了。
终于不用再担心睡着时被人偷袭,不用再啃硬邦邦的干粮,不用再闻那股子让人作呕的瘴气。
“有这千年的底子在,往后的日子,总不会比在蛊界更难了。”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输液架,心里头的底气又足了几分,连眼底都染了点轻松的笑意。
“都半个钟头了……怎么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方原指尖无意识抠着床单,棉线被捻得发皱。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浮空汽车,银灰色的车身一闪而过。
按记忆里的距离,从家到医院坐浮空车顶多十分钟,就算爸妈出门买菜、大哥上学,接到医院通知也该到了才对。
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穿越前的画面:妈总在他晚归时把热饭温在锅里,瓷碗边摆着剥好的橘子。
爸话少,却会在他练武受伤时,默默翻出珍藏的药酒。
还有大哥,不管他闯了多大祸,都会拍着胸脯说“有哥在”。
那些暖乎乎的细节,此刻像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心脏。
“难道……真出什么事了?”
不安像潮水似的往上涌,方原下意识想坐起来,胳膊刚用劲就软了下去。
肌肉萎缩的无力感顺着指尖蔓延开,连撑起上半身都做不到。
他低头看着自己细瘦的胳膊,皮肤松垮地贴在骨头上,哪还有半点蛊界炼天魔尊的模样。
“不行,不能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万一只是爸妈去了别的星球探亲?
万一大哥只是在学校出任务?
方原缓缓闭上眼睛,将注意力收回到体内。
蛊界千年的修行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脑海里浮现出淡金色的炼蛊,那些曾刻在骨血里的冥想法门,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踏实”。
他试着按照蛊界的方式吐纳,气息刚沉到丹田,就感觉到光阴蛊轻轻颤动了一下,细碎的光粒顺着经脉漫开,像极淡的暖意,悄悄裹住他萎缩的肌肉。
冥想时还忍不住分神——耳朵总下意识听着病房门的动静,生怕错过家人的脚步声。
但他很快攥紧拳头,将那些杂念压下去:先把身体养好,等能下床了,再去查家里的情况。
现在急也没用,倒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先把蛊界的基础找回来。
他现在强行下床,除了徒增麻烦之外,没有一点作用。
方原所幸也彻底沉下心来,开始潜心冥想起蛊界修行的功法,再怎么讲也要从最基础的冥想开始。
窗外的阳光慢慢移到床尾,方原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头却还是轻轻蹙着。
冥想的功法在脑海里流转,可心里那点对家人的牵挂,却像根没拔干净的刺,轻轻扎着,提醒着他:这次回来,不止要闯一番作为,更要找回来那些没来得及告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