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红晕，对着苏予安的方向，鼓起勇气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点软糯的紧张感：
“你、你好，我叫……”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称呼，“我叫杜玉。”
说完，她还偷偷抬眼瞥了一下顾清浅的脸色，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观察。
苏予安此刻的心情简直像打翻了五味瓶。杜玉……一个属于普通女孩的名字。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听着那带着鲜活气息的声音，苏予安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从顾清浅怀里微微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你好。”
她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无论是苏予安还是其他。这个身份，不该有名字。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壁灯的光线在深色的胡桃木书架上流淌，空气中漂浮着甜点的香气和一丝微妙的尴尬。
苏予安看着对面那个局促不安的“杜玉”，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脑子里翻滚。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目光紧紧锁住少女那双清澈的黑色眼睛：
“你……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她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
“我还以为……你……”
她终究没能说出“我以为你已经被恶魔彻底吞噬，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样的话。
杜玉显然没理解苏予安话语里那未尽的意思。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忆，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来的。就是感觉……好像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梦里……有点冷，有点黑……”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点迷茫和心有余悸，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针织开衫的衣角。
“然后……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很温柔的声音……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是顾前辈……带我进来的。”
她看向顾清浅，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感激。
温柔的声音？顾清浅？苏予安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是顾清浅把她从那个被寄生的状态里“捞”出来的？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的恶魔。
顾清浅正好整以暇地用银叉戳着一块覆盆子挞上的鲜红浆果。
感受到苏予安的目光，她微微偏过头，黑眸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却并不言语。
“那……”苏予安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杜玉，问出了最核心的疑惑。
“你为什么叫她前辈？”她指了指顾清浅。
“啊？”杜玉被问得一愣，似乎觉得这是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她看向顾清浅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崇敬。
“因为……顾前辈很厉害啊！她懂很多很多事情，像……像无所不能一样！而且……”
她顿了顿，脸上又浮起一丝红晕，声音也轻了下去，带着点少女的羞涩，“顾前辈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我觉得……她就像那种学识渊博又很可靠的大前辈！”
她用力地点点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说法。
学识渊博？可靠的大前辈？
苏予安看着杜玉那副全然信任、甚至带着点崇拜的纯真表情。
再看看身后那个嘴角噙着恶劣笑意、正优雅地品尝甜点的恶魔，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顾清浅到底给她灌输了什么？这洗脑也太彻底了吧！
就在苏予安被这巨大的反差冲击得有些失语时，一直安静地充当背景板的顾清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银叉。
小巧的骨碟与杯托发出清脆的“叮”一声轻响，瞬间吸引了桌上另外两人的目光。
“唉……”顾清浅发出一声极其轻柔的、仿佛带着点委屈的叹息。
她微微前倾，下巴从苏予安头顶移开，手臂却依旧牢牢环着怀中人的腰肢，将苏予安更紧地嵌在自己怀里。
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苏予安和杜玉。
“刚才看你们俩那么严肃地讨论，”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书房里，带着一丝慵懒的撒娇口吻
“我可什么都没做，甚至非常、非常识时务地一句话都没插嘴哦？”
她顿了顿，目光在苏予安瞬间绷紧的侧脸和杜玉茫然无措的脸上流转，笑意更深，带着一种“终于轮到我了”的戏谑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现在你们俩终于把话给说完了，那总该换我当主角了吧？”
她微微歪头，黑发滑落肩头，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如同猫科动物锁定猎物般的兴味光芒，“怎么着？还不让我……找点乐子了？”
话音未落，顾清浅那只空闲的左手。那只骨节分明、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手——极其随意地抬了起来。
她的目标并非桌上任何精致的法式甜点，而是那个放在苏予安这边桌角、画风迥异的点心架最上层。
那个裹着厚厚巧克力酱、看起来朴实又罪恶的甜甜圈。
她的动作很奇特。没有像之前那样用银叉，直接用手捏起甜甜圈。
她的拇指和食指极其精准地捏住了甜甜圈边缘没有被巧克力酱完全覆盖的一小块干燥区域，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捏着一个微型的、无形的控制器。
苏予安的目光瞬间被那只手吸引，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她太熟悉顾清浅这种表情了——那种带着恶趣味、准备欣赏猎物反应的、纯粹的愉悦！
“顾清浅！”苏予安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警告，身体下意识地想挣扎后退，却被身后的手臂死死箍住。
顾清浅仿佛没听见她的警告，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黑眸里闪烁着洞悉的光芒。
她看着苏予安骤然绷紧的身体和眼中瞬间升起的惊恐，嘴角的笑意愈发恶劣。
“哦？猜到了？”顾清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温热的唇瓣几乎贴上了苏予安敏感的耳廓。
那清冽的冷香混合着呼吸的热气，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暖昧。
“你说，苏予安，”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苏予安的耳中。
“我现在要是按下这个小玩具……”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暗示性地在甜甜圈那个“干燥区域”摩挲了一下，仿佛那里真的有一个无形的按钮，“你会……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吗？”
恶魔的低语带着灼热的气息，钻进耳道，却让苏予安浑身如坠冰窟。
催眠！一定是刚才瘫在她怀里时，不知不觉又着了道！那该死的甜甜圈！不会真是是什么奇怪的小玩具吧？
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一旦被触发，会在这书房里，在杜玉惊愕的目光下，发出怎样不堪入耳的、无法自控的声音！
于是，她也凑到了顾清浅的耳廓边，装作和颜悦色的回应：
“那我会跟你同归于尽。
“真的假的？”
“真的。”
“呵……”一声极其轻快的、如同碎玉落盘般的轻笑从她喉咙里溢出。
“我、不、信。”
然后，顾清浅便作势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