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混乱地涌上——废弃医院冰冷的恐惧、被“熔炉”碾压的绝望、最后时刻那个穿着水手服、如同神兵天降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粉发身影……
“这是……哪里？”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腰腹间残留的酸软和手臂的钝痛让她闷哼一声，又无力地跌回枕头里，银白的发丝凌乱地铺散开。
“特殊事件调查科的医务室。”江荨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稳，听不出情绪，“你们俩都安全了。”
“谢……谢谢……”徐思贤的声音依旧虚弱，赤红的眼眸看向江荨，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惊魂未定的脆弱。
随即，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转向苏予安，挣扎着又想坐起来：“苏予安！你没事吧？那个……那个穿水手服的……”
她卡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神秘而强大的黑发少女，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探寻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她……她怎么样了？她在哪？是她救了我们，对不对？”
苏予安的心脏猛地一跳。来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江荨。江荨的嘴唇似乎已经微张，那句“穿水手服的就是你旁边这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电光火石间，苏予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身下的金属床架都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他几乎是扑到徐思贤床边，身体微微前倾，恰好挡住了江荨投向徐思贤的视线。
“她没事！”苏予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笃定，甚至盖过了徐思贤虚弱的询问，“高手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连名字都没留！”
他语速飞快，眼神却不敢与徐思贤那双充满探寻的赤红眼眸对视，反而飞快地瞟了江荨一眼，带着强烈的警告和恳求。
江荨被他这突兀的举动和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抢白弄得微微一怔。她看着苏予安几乎要扑在徐思贤病床上的后背，那双清冷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清晰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是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其不争？
但她终究没有立刻拆穿，只是抿紧了唇，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重新靠回椅背，双手抱臂，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圆。
徐思贤被苏予安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懵，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不信：“不见了？怎么可能……她明明……”
她似乎想回忆更多细节，但混乱的记忆碎片让她头痛欲裂，她痛苦地蹙起秀气的眉毛，“她那么厉害……怎么会……”
“高手行事，哪是我们能揣测的！”苏予安赶紧截住她的话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甚至带上一点羡慕的口吻，“说不定人家就是路过，顺手帮一把呢？或者……是你们恶魔研究部隐藏的什么秘密武器？”他试图祸水东引，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江荨。
江荨接收到他的目光，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默认了这种模糊的说法。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反而让徐思贤眼中那点探寻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丝失落。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宽大的病号服，沉默了。
苏予安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他稍稍退开一点，目光落在徐思贤那头刺眼的银发和过于精致的侧脸上，心头沉甸甸的。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江荨能听清的音量问道：“江组长……其他人……像徐思贤这样……最后都……变不回来了吗？”
江荨的目光从徐思贤身上收回，转向苏予安。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冰冷的事实陈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被‘梦魇’力量深度侵染，女身状态固化……是绝大多数被缠上者的最终结局。”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重锤砸在苏予安心上，“能像你这样……还能维持常态的，是异数中的异数。”
苏予安的心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又握紧了口袋里的硬币，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他避开江荨的目光，看向徐思贤，喉咙有些发紧。
徐思贤似乎并未留意到他们之间短暂的、压低的交流。
短暂的沉默后，她像是才真正消化了自己身处何地的事实，重新抬起头，目光在苏予安和江荨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又落回苏予安身上，带着浓浓的困惑：“等等……苏予安？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穿着这身？”
她指了指苏予安身上那件带着特殊事件调查科徽记的黑色卫衣——那是他之前行动时套在外面的，醒来后一直没换。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该有的装束。
苏予安脑子飞速转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一点，甚至还带上点“你小子现在才知道”的得意：“哦，这个啊。”
他扯了扯卫衣领口，“忘了跟你说了，我其实……也算是特殊事件调查科的人了。嗯……预备成员吧，刚加入不久。这不，正好碰上你这事儿了。”
他尽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加入这个对抗恶魔的隐秘部门就像参加了个普通社团。
徐思贤那双赤红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小嘴微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啊？你？预备成员？”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予安，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苏予安坦然（强装）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了。一个普通的机械系新生，突然成了神秘部门的成员？这简直比她自己变成女孩子还让人难以接受。
“就……前段时间的事。”苏予安含糊其辞，试图蒙混过关，“机缘巧合，被江组长发掘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嗯……观察力还行？”
他干笑两声，目光飞快地瞟向江荨，带着求救的意味。他需要一个更合理的解释来堵住徐思贤的追问。
江荨接收到了他的信号，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部门负责人应有的权威：“苏予安在‘异常事件感知’方面有特殊潜质，符合我们吸纳预备成员的标准。他的身份信息处于保密阶段，所以没有公开。”她的话简短有力，既解释了苏予安的出现，又堵死了徐思贤继续深挖的可能性。
徐思贤看看一脸“官方认证”表情的江荨，又看看旁边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一点的苏予安，虽然满腹疑窦，但江荨的权威和“保密”二字还是让她暂时压下了追问的念头。
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神神秘秘的。”
但那语气里，之前的戒备和疏离感似乎消减了不少。毕竟，在这个光怪陆离、充满危险的世界里，能遇到一个“同僚”，哪怕是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预备成员，也多少带来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慰藉。
医务室里重新陷入了沉默。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苏予安靠在冰冷的床头，掌心那枚硬币的硌得生疼。
他望着徐思贤疲惫地重新闭上眼睛的侧脸，那银白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脆弱的光泽，再想到江荨描绘的那个永无解脱的异空间地狱，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过心头。
硬币能锚定现实，却锚不住步步紧逼的深渊。顾清浅的“新要求”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徐思贤的未来……他下意识地又攥紧了拳头，金属的冰冷刺痛感清晰地传来。
路还很长，而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