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安望着天花板，那片被稀释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身旁，徐思贤的呼吸早已变得绵长安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沉入梦乡。
或许是分享了秘密，或许是单纯的精力耗尽，她似乎暂时逃离了惊惶的侵扰。
然而苏予安的思绪却无法同样沉静。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徐思贤提及莉莉安·梅尔时那羞愤又恐惧的模样，随即，一个更加鲜明的画面跳了出来——那个绿发的“梦魇”对着徐思贤痴迷微笑，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可疑晶莹的场景。
噗。一声极轻的气音从苏予安喉间逸出，她下意识地抿住唇，生怕惊扰了旁边的睡眠。
她们两……一个痴态百出，一个别扭倔强，从某种角度来看，倒是……挺般配的？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想笑，却又在下一秒被现实感压了下去。可惜……这种“般配”建立在扭曲的纠缠与痛苦之上，毫无浪漫可言。
她轻轻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甩出脑海。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意识却像一根绷紧的弦，明知即将被拖入另一个领域，反而异常清醒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降临。
来了。
毫无预兆地，视野边缘那点幽蓝的微光如同被水浸染的墨迹，无声地晕开、模糊。
熟悉的失重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平滑的过渡，仿佛现实的那一层薄纱被悄然抽走，露出了底下早已准备好的布景。
意识清晰无比，甚至能“感觉”到眼皮眨动了一下。
视野清晰起来。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她卧室那盏简洁的吸顶灯轮廓在远比现实卧室更昏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到梦中世界了吗？”思维如同冷静的旁观者，发出无声的询问。按照过往无数次的经验，她此刻本该立刻警惕地起身，仔细观察环境，被动或主动地去寻找那个恶趣味黑发JK的踪迹，准备迎接又一场光怪陆离的“剧本”。
但很可惜。
“身体不受控制……？”
念头刚起，一股微妙的剥离感便攫住了她。
仿佛她的意识被塞进了一个精致的玩偶内部，能看，能听，能感知，却失去了对四肢百骸的指挥权。她以着第一人称的视角，清晰地看着“自己”动了起来。
动作流畅，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
“果然是一进来就中招了吗？”意识里没有恐慌，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验证感。顾清浅很少重复玩法，但这种一开场就剥夺控制权的方式，倒是她的恶趣味之一。
“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已经被催眠的状态中，并且和我想的一样，只是半催眠，让我保留了自我意识。”她冷静地分析着现状，如同分析一道习题。这种程度的操控，更像是一场设定好的程序，而她是程序里那个拥有自我认知的变量。
“那么如果我的猜测没错，接下来我就应该……”意识的推论尚未完成，便被眼前的景象打断了。
“不是？这是什么？”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并未如寻常起床后那般走向卫生间，而是径直站定于那靠墙摆放的衣柜前。
一只手伸了出去，握住了黄铜色的柜门把手，轻轻拉开。
柜门开启的细微吱呀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柜内挂满、叠放着一排排她绝不可能拥有的衣物——各式各样的女装，风格迥异，但无一不精致夺目，仿佛某个高级定制店的陈列柜。
那只不受她控制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从琳琅满目的衣物中，拿出了一件——
女仆装。
意识似乎凝滞了一瞬。即使对顾清浅的花样有所准备，这个开场也实在过于……直白。
动作仍在继续，有条不紊，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先是戴上了那个带着蕾丝褶皱花边的白色发箍，细密的蕾丝蹭过额前的粉色发丝，触感微妙。
接着，拿起一个带着小巧黑色蝴蝶结装饰的皮质项圈。
意识下意识地紧绷了一瞬——并非记忆中那个象征着绝对支配、紧贴皮肤甚至带来轻微窒息感的金属项圈。
这个项圈只是轻轻松松地套在了白皙的脖颈上，蝴蝶结乖巧地停在锁骨上方，更像一个装饰性的颈饰，虽然其象征意义依旧不言而喻。
然后，是那件女仆上装。露肩、细吊带的设计，大片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布料柔软却单薄，恰到好处地托起胸前的弧度，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冰凉的拉链齿在背后合拢，带来清晰的触感。
束腰被熟练地系紧，一种被包裹和约束的感觉清晰地传递过来，但并不难受。
短裙的裙摆更是短得惊人，布料轻飘飘地覆在大腿根部，仿佛只要一阵微风，或者一个稍大点的动作，就会彻底失效。
这还没完。那只手又探入衣柜，拿出了一双崭新的、还未拆封的白色丝袜。
包装袋被撕开的细小声音格外刺耳。身体微微前倾，坐下，优雅地抬起脚，将那薄如蝉翼的白丝一点点卷上小腿，拉过膝窝，直至大腿中部。
指尖轻轻抚平袜口边缘的蕾丝，随着最后一下调整，丝袜材质回弹，发出极轻微的“啪”的一声。
被微微勒出的柔软腿肉，与那短得危险的裙摆边缘之间，形成了一道绝对领域的暧昧阴影。
直至最后，那双足有十厘米的鱼嘴高跟鞋被套上双脚。细高的鞋跟瞬间将身体重心拔高，视野也随之抬高了几分。脚背绷直，小腿到脚踝的线条被拉伸得愈发修长笔直。
试着轻轻跺了跺脚，鞋跟敲击木地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一种陌生的平衡感取代了熟悉的脚踏实地。
“这么高的高跟……要换自己来走，会崴脚吗？”意识里掠过一丝纯粹技术性的好奇。
全套装备完毕。“苏予安”的身体终于双手轻叠于腹前，姿态标准得像是教科书里的插画。然后，她踩着那十厘米的高跟鞋，迈着一种被精确计算过的、优雅却透着微妙僵硬的猫步，离开了卧室。
哒、哒、哒。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规律得令人心慌。意识如同被囚禁的乘客，只能被动地跟随这具身体移动，穿过之间来过一次的客厅，走向某个既定的目的地。
不用想，苏予安就知道她的身体现在肯定在自动寻路，目标自然是顾清浅。毕竟她这次的角色是“女仆”嘛。只是这寻路的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被全然掌控的屈从感。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暖色调的光晕。
身体没有敲门，只是用指尖轻轻推开了门扉。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依旧是那间书房，巨大的书架靠墙而立，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淡淡墨水的味道。
顾清浅就坐在靠窗的那张宽大书桌后，背对着门口，似乎正眺望着窗外永恒不变的、灰蒙蒙的梦境天空。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外套，长发如瀑般垂下，发梢微卷。
“你果然在这儿啊，主……”
清亮软糯的嗓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语调带着刻意训练过的恭顺与甜腻。
“……人？”
然而，当那个陌生的、至关重要的词汇脱口而出的瞬间，苏予安的意识猛地敲响了警钟。
“不对……我刚才喊了什么？”
她刚才……只是想喊“顾清浅”这个名字而已。大脑发出的指令清晰明确，但经由声带振动后输出的结果，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篡改了。
“催眠的原因？将一些特定词句进行了强制替换？”意识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其中的机制。这种精准的、针对性的篡改，比完全剥夺意识更令人感到一种细思极恐的控制力。
于是，她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这个细微的表情似乎并未被身体的“自动程序”所禁止。她如同进行一项测试实验，再次尝试清晰地发出那个名字的音节：“主人……？”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虚拟的风声。
苏予安：“…”
果然。不仅仅是称呼，似乎任何试图指向“顾清浅”本身身份的词汇，都被替换成了这个象征着从属关系的“主人”。
“你还真的把我的一些词句给替换掉了啊。”这种被强行修改语言习惯的感觉，带来一种深层次的冒犯和无力感。
“只是把我的名字给替换成了「主人」而已，其他的我可都没改。”
都被连喊两声“主人”了，顾清浅怎么可能还装作没听见？
她依旧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甚至连肩膀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下，只有清泠含笑的嗓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慵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