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节前一天的傍晚,暮色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林穆推开"紫阳花"咖啡厅的玻璃门时,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目光很快锁定了坐在最角落的林夫人。
那个女人——在林穆眼中极为陌生——正低头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瓷勺与杯壁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场迟来十五年的对话倒计时。林夫人穿着米色的羊绒开衫,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右手则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一张医院检查单。
林穆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她的黑色马丁靴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走一步,脖颈处的烧伤疤痕就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她那个被火焰吞噬的生日。
"真讽刺呀,见自己的妈妈还要单独约时间。"
林夫人猛地抬头,咖啡勺"当啷"一声掉在碟子上。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林穆的黑色高领毛衣上,随后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上移,却在触及那道从衣领边缘露出的疤痕时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林夫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多年未用的琴弦。她示意林穆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检查单的边缘,"要喝什么?你小时候最爱喝的热巧克力..."
"美式咖啡,不加糖。"林穆打断她,将随身携带的麂皮包裹放在桌上。
一阵尴尬的沉默。窗外的樱花树在暮色中摇曳,花瓣不时拍打在玻璃上,像是想要见证这场对话。
林穆直接推过那个包裹:"里面是筱雅拍的一些作评,我觉得你应该看一下。"她看着林夫人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筱雅....她期待着樱花节...."
"那你知不知道她在输血小板?"林夫人突然激动起来,检查单在她手中皱成一团,"那种人流量,她随时都会...."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林夫人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就和我一样吗?"林穆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横亘在两人之间十五年的隔阂。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恰好在这时切换到了《樱花樱花想见你》的钢琴版。林夫人的手僵在半空,咖啡杯里的倒影突然破碎——有一滴泪落了下来。
"我恨过你,以后也是。"林穆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泛黄的照片,推过桌面。照片上是五岁的林穆手牵着筱雅,背景是盛开的樱花树,"筱雅和我不一样,从我被送回福利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林夫人的呼吸变得急促。照片角落的日期赫然是火灾前一天,那个男人——她的丈夫——穿着她最熟悉的那件格子衬衫。
"筱雅不知道她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但她知道她的妈妈爱她。"林穆的指尖轻轻推回银行卡角,"银行卡还你,很多事情钱是解决不了。"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强风,樱花如雨般落下。一片花瓣穿过窗缝,恰好落在那泛黄的照片上。林穆用食指轻轻按住它:"她剩下的时间,比樱花花期还短。"
林夫人终于崩溃了。她颤抖着抚摸这那张泛黄的照片,那个泛着光泽的镜头里,倒映着她憔悴的面容和身后满墙的樱花剪影。她只是趴在桌上,身体无助的颤抖着,一片樱花飘落在其肩膀,轻抚着哭泣中的女人。
"我征用了一片空地,那里没人......"林穆站起身,影子笼罩着桌上的镜头,"就像爸爸当年为我做的那样。"她转身时,黑色毛衣的袖口擦过咖啡杯,带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当咖啡厅的风铃再次响起时,林夫人终于展开了那张皱巴巴的检查单。在"预后评估"一栏,医生潦草地写着"2-3周"。她将脸埋进掌心,泪水再次从指缝间渗出,滴在那片樱花花瓣上,将它浸得近乎透明。
玻璃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将樱花树染成血色。林夫人恍惚看见十五年前的贫穷的自己,抱着熟睡的筱雅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而走廊尽头的病房里,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女孩正透过观察窗,无声地喊着"妈妈"。
侍者走过来轻声询问是否需要续杯时,发现这位女士面前的咖啡一口未动,只有一片湿透的樱花花瓣,静静躺在泛黄的照片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