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置身于一片着色混乱的海洋里，精神随着漩涡游荡。
朦胧中，我看到一面镜子，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令我在意。
我凑近镜子，为了看个清楚。
然后，我的意识被带到一间病房。
有一名男婴正安静躺在婴儿床上。
一对男女兴奋地交谈着，他们似乎就是那名男婴的父母。
父亲很骄傲自己儿子会说的第一个词是“爸爸”。
场景一转，男婴已在蹒跚学步，他的父母守候在一旁。
男孩摔倒在地，父母立即带他前往医院，结果检查出先天性腿部疾病。
他的父母紧紧拥抱了他。
几个眨眼，男婴成长为一名男童，四岁这年他被送入幼儿园进行教育。
幼小的同学们对他的拐杖感到好奇，他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他喜欢探索世界，同时还喜欢读书，在父亲的熏陶下他最先接触的读物与科学有关。
六岁这年，父母为他带来了一个新的家人——他的妹妹。小家伙似乎很喜欢哭闹。
那一天，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用他幼小的信仰许下诺言。
画面翻页，小男孩在带妹妹学习步行，作为一个引导者他非常开心。从这个时间点开始，他父母的身影变得越来越稀有。
某一天，他的父母突然出现，并带兄妹俩进行了一次为期很长的旅行。
可是男孩并不高兴，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自那之后，男孩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直到从家里的佣人那里得知了父母的死讯。
这一年，男孩十岁，而他的妹妹只有四岁。
……
镜子里的景象支离破碎，我费了很大的劲方才重新看清。
我看到男孩站在一片墓碑中，左手举着雨伞，右手牵着妹妹的小手。
他尝了一滴雨水，很涩。
画面飞速跳跃，几乎都是男孩伏在桌前阅览群书的景象。
十二岁，初中入学，他在老师要求填写的调查表上写下——憧憬的职业：科学家。
同年，他利用父母留下的资产为自己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室。
也是同年，他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是个女孩子。要是他的父母还在，一定会很高兴吧。
妹妹也六岁了，她变得越来越黏男孩，同时也有一点点叛逆。
十四岁，成长为少年的男孩出名了，他的天赋逐渐让周围的人惊奇。
不知不觉中，少年走上了父亲未走完的老路。
画布掉落，少年的存在在一张张画卷中构成一个个崭露头角的场景，拿下不少奖项，人们开始拿他与其生父对比。
十五岁这年，少年升上高中，他的妹妹想要得知父母去世的真相。兄妹俩为了这件事对峙了一个晚上。
十六岁，少年被大学破格录取。
两年间，少年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然后十八岁这年，一场车祸让少年彻底失去了行走能力。
……
画面在此时再次混沌起来，像有无数线条如铁线虫般游走于未知的空间内，好一会才恢复清晰。
此时少年已经身处医院的病床之上，他的面前是一个蛋糕以及自己的妹妹。
他的妹妹决定休学一年来照顾他，此时她十二岁。
“窗外的雨，貌似要下个不停呢。”
“雨停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谢谢。”
“……”
少年妹妹的回应声消失于激烈的雨声中，一片水色的世界生成于二人之间。
水花搅动着我的意识，如同老式电视失去信号时闪烁的雪花屏一样，认知世界被无数场景堆叠在一起。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海边。
想起来了。
我是李华，刚刚解决了在圣城发生的一起事件…算是解决了一半？四分之一总有吧。
总之…我看向混杂在海浪白沫中的我的“自画像”，确认自己还活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最近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恢复意识，我可不是宿醉啊。
“刚才的故事，你熟悉吗？”
我转向说话的家伙，竟然是一个通体金黄的小人，大大方方地站在我旁边。
“你是…我们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
“哈哈，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不…我跟陌生人说话会紧张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如何，没觉得紧张吧。”
“你这是承认了。好吧，不管你是谁，请回答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嚯嚯，这就被你发现了，还是有两下子嘛。”
“一点简单的推理……”
废话，这种情况下不是在做梦是在干嘛。
但是为何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如此真实。
想起关于某位少年的回忆，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吗？
“既然你是这里的主人，也就不必担心我的存在了吧。让我们再次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对于这个人的事迹，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吗？”
我低头欣赏被浪头裹挟的贝壳，敷衍地回答他。
“挺惨的一个人…吧。”
“哦？”
“然后就是…同时也挺幸运。”
“你竟然会这样想，挺出乎意料的。”
“哈哈，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这些吧，他的生活还挺有传奇色彩的。”
“你的态度很简单啊。”
小人自觉无趣地伸了个懒腰。
“唔咻——其实吧，这个人的故事还有后续，你想听听吗？”
“趁我还没醒过来，愿闻其详。”
反正睡醒之后多半就忘了。
“后来啊，少年…哦是青年，加入了本国最权威的协会，多次在世界学术舞台上独揽风云，成为了那个国家人人敬仰的偶像。他在一次交流会中与一位姑娘一见钟情，两人坠入爱河，很快喜结连理，从此一同度过了不平凡的一生……完了。”
“哦…这就…完了？”
“感想如何？”
“烂尾了啊。”
“这难道不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好结局吗？”
“反正…如果我是作者的话，一定不会那样写。而且，妹妹到哪里去了，还有前期提到的那个朋友。这是请代笔写的后续吧。”
“你就不想故事有个好结局吗？”
“照你的说法，原本的结局是个坏结局啰。”
“我不敢保证。那个结局与其说是个坏结局，不如说是‘未完待续’的开放式结局吧。”
“……你这家伙，一定知道不少我的过去吧。”
“哎呀，我们刚才不还在聊剧情吗，你这是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你的眼睛此刻一定在打转吧。既然目的是暗示我的身世，就没必要绕那么大的圈子吧。”
“绕远路就是我的捷径啊。”
“所以不否认你的目的地吗？”
“你这人就是太聪明了……”
小人发出了明显是叹气声的声音。
“遗忘的越多，经受的痛苦就越少，此乃真理。即便如此你也要把过去探个明白吗？”
“一张白纸又能奢求什么呢？没有过去的墨水，哪里去写什么明天的诗篇。没有前人类文明的记忆作为根基，我和梅露的存在就如浮萍一般。”
“也对，我的确不该为此纠结……但其实吧，我说我的纠结都是装的你相信不？”
“意义不明的问题，这很重要吗？”
“哈哈哈哈…和你交流果然很愉快啊。这样吧，想得到拾回记忆其方法的线索，先回答我两个问题如何。先来个送分题吧——你喜欢海吗，喜欢的话理由为何？”
海？这倒是提醒我了，我的眼前为什么会有一片海呢。为何我的潜意识会构成一片海域？
想简单点，就是我喜欢海吧。
“我大概是喜欢海的。原因嘛…喜欢它的广阔吧，还有就是…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不知不觉又被波涛吸引了视线，我见证着自己的投影在浪花的攻势下支离破碎。一颗黑珍珠在我的倒影中绽放光芒，奇妙的感觉，让我一时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我的眼睛，还是大海的眼睛。
“我宣布你合格了，接下来就告知你关于找回记忆的一些提示。”
“这就合格了，不是还有第二个问题吗？”
“偷偷告诉你，第二个问题你早些时候就已经回答过了，只不过不是在这里。”
如此草率，也就只有在我的梦里了。等会，不是在这里那还能是哪里？
“不过呢，看你求知若渴的样子，这里可以破例把问题再给你讲一遍。顺便，我所谓的提示正好也与此有关，你就细细去品味吧。咳咳…”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以免漏掉接下来他话里的任何一个字。
“记好了——失去的意义是失去本身，还是将意义寄于他人之上。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失去？意义？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啊。
“喂，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讲清楚吗？”
“很可惜我做不到。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行为本身可是受人指使呢。”
“该死，每个人都说些不清不楚的话，要我从哪里出发啊！”
我抱住头部，强烈的不适感在我的心绪中横冲直撞。
“你就放心吧，因为至少现在…你还有不少时间…时间不早了，我这里就先行一步。”
“等一下！”
我叫住逐渐化作光点的小人。
“哪怕只透露一点也好，过去的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求求你能告诉我！”
“呵呵…你这个人啊…”
小人的声音愈发遥远，就像是从梦境外传来的一样。
“告诉你也无妨。你是个…失败的烂好人。”
我目睹小人在我的梦中来去自如，火气和猜忌一下子就上了头。捡起一片残缺的贝壳，我发泄般的把它投入深邃的大海。
“唉…我的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真实，要不干脆做一辈子的梦算了。还有…弥忒拉怎么会在这里？”
在我视野的一端，弥忒拉的身形突兀地出现，紧接着以一种水平运动的方式离我越来越近。
“…啊…张嘴…”
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为了听清我迈步走进大海。
“真是的…你们，先出去一会…”
“想想母亲大人那时候对老头子是怎么做的…这个人，嘴巴用勺子都撬不开，看来只好…”
现在是能听清楚一点了，不过近岸的海浪实在有些厉害，我的脚步逐渐踉跄。
“看在你多次救我的份上…这点牺牲…”
哦哦，的确是弥忒拉的声音。好了，加快脚步吧。
我一步并作两步走，然后…就不出意外地跌倒了。
在海水的浇灌下…不对，哪里有什么海水。待我勉强睁开双眼，眼前只有弥忒拉那张可爱的脸，她正撅起自己的小嘴，朝我这边靠拢。
我们四目相对。
“唔唔…”
“弥忒拉哟，你这是什么声音，是太想我了？”
我的脸上就这样挨了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