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卡尔才回到教堂。
约克的提议还是被他否决了。
因为卡尔很重视芙蕾雅，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逃了，那对她来说将会有巨大的麻烦。
而且他也不认为那个教皇会骗自己，她没必要说些无法兑现的承诺。
因为只要是她要求的，卡尔都会照做，即使没有奖励。
所以他不会逃跑的。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取得莱维亚的认可，对他来说，这也是工作内容。
他甚至不知道莱维亚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
艾丝薇尔他还能理解，毕竟有那种误会，可莱维亚他实在不明白了。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这些事，然后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他又一次延续了先前的梦，仍旧是那位女子的回忆。
他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观看着她的过去。
不过和上次不同，这次他能听见声音，别人与她说话的声音。
直到回忆止于艾丝薇尔如狼似虎地出手终结她的生命，卡尔惊醒了过来。
他艰难的呼吸着，脖子上也传来疼痛，仿佛他也被艾丝薇尔捏过脖子一样。
他已经知道那是谁的记忆，也知道贝蒂主教为何背叛教廷，甚至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被那两人冤枉。
因为那个女人，在普泽迷沼放他逃走的女人。
此刻他的大脑思考是处于混乱的。
他忘不了那个眼神。
艾丝薇尔杀人时的眼神。
她碧绿如宝石的瞳孔中充满了愤怒。
卡尔以前见过这样的眼神。
在他因好奇而伸手想要碰她的刺剑时，在她误会自己有意拿她睡裙时。
过去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卡尔心头。
他仿佛劫后余生的人，开始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空气。
因为贝蒂主教的记忆他身临其境。
他和她一样，都被那眼神吓到了。
此刻，卡尔第一次理解到何谓杀意，然后，恐惧也随之而来了。
他害怕，害怕艾丝薇尔。
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女性会因愤怒而面目狰狞。
我也是如此让她厌恶吗？
她也是这样想杀了我吗？
他心中满是对那位强者的恐惧。
只有被盯上的猎物才会明白自己处于危险中。
一个因求生本能而起的念头冒出来了。
逃，逃离艾丝薇尔。
不过他马上压下了这个想法。
因为不现实。
但他已经知道，与自己相处六年之久的人，在过去与现在，都想杀了他。
换句话说，他一直被对方厌恶着。
卡尔想起了白天莱维亚说的话。
贝蒂主教的记忆让他已经明白了。
自己的主人也是把自己看作了肮脏的奴隶，把他看作罪孽的延续。
他还知道了所谓的从者都是被如何看待的存在。
可以是泄欲地工具。
可以是打发时间的玩具。
可以是被拿去交易地商品。
唯独不会是人。
他也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杀了谁。
同时，一个疑问从他心底涌上心头，像被吹大的气球，占据了所有思考。
教皇芙蕾雅，那位被他看作母亲的人，是否也是这样看待自己？
此刻，这些事情如同汛期涨势凶猛的雨水，冲垮了他眼睛的河堤，水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感觉心脏好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他努力压抑着，却没有任何用。
他捂着嘴也没能阻止呻吟声传出。
因为约克的话语在他心中回荡。
『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你。』
这一声声回荡伴随着那些疑问与记忆，一次次的敲击着他坚定的内心。
卡尔，第一次动摇了。
他害怕知道答案，一旦想象那位教皇对自己也是这样看，他就痛苦到难以喘息。
他的内心世界已经出现裂纹，唯一还能让其不四分五裂的联系，正是教皇芙蕾雅对他的爱。
如果那是假的。
“如果…她对我的爱…她对我的好都是假的话…”
他不敢再思考下去了。
甚至他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希望自己拥有鱼儿那样七秒的记忆力。
他双手用力地来回擦拭泪水，仿佛这样可以止住眼泪。
良久之后，他放弃了。
任由泪水奔涌打湿枕头。
莱维亚和艾丝薇尔，甚至是别人。
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看待他。
他的父亲杀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他再次想起了人生中第一位“朋友”曾说的话。
“你可是杀人魔的孩子。”
“没有人会接受你这种人的。”
“你要赎的罪不是金钱可以偿还的。”
他开始害怕见到任何人了。
不想见莱维亚，不想见艾丝薇尔。
“逃吧，逃离教廷，逃离亚兰。”
约克的话语挥之不去。
但他还是想要亲耳听到芙蕾雅的回答，他认为那位女性绝对不会这样看他。
他现在想见她，却又不敢去见。
这份混乱的痛苦心情，折磨了他整整四个小时，直至阳光爬上他的枕头。
卡尔双眼无神的起床了。
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即使生活在令人绝望的空间，也得保持希望的去坚持，不是吗。
卡尔洗漱好后，对着面前的镜子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然后出门了。
今天，他也仍要去迷宫历练。
他没有崩溃，他还是他。
她们早就在花园等他了，不过今天多了一个人，希拉也在那。
莱维亚见他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厌恶地嫌弃，没想到这个人会哭那么久。
这让她有些不爽，因为她的朋友希拉也在这，她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希拉却是忍不住紧皱眉头。
她正欲开口询问发生什么时，视野的边缘有一个人快步走了过去。
艾丝薇尔焦急的问他：“卡尔，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双红肿的眼睛，与他脖子上的勒痕，在她看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她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却见他如受惊的动物般，身子往后缩眼神里有着恐惧。
是的，就是恐惧，这种眼神她见过太多，但这一次却让她大脑宕机了。
因为她是第一次见卡尔会对自己这样。
她愣在那时，卡尔偏过头看向旁边的花丛说道：“我没事，什么事也没。”
艾丝薇尔再次震惊了。
因为卡尔沙哑的声音透露出了别样的信息。
那是他过去从未有过的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