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小盆绿植悬挂在走廊的过道上,虽然为以白色为主色调的过道平添了一些活力,让这里显得不是那么的精神病院。
但这种悬挂在半空,并且易碎的东西出现在这里,要不证明这个院的院长多少有点不把患者生命放眼里,要不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房间里的病人是没有出来的必要的,出来只代表一件事,要不痊愈了,要不死了。
不过好在塔希提跟上面两种情况完全不一样,是第三种情况。
她有以太暴走的风险。
魔法少女魔法少女,虽然魔法少女不是以太的生产者只是搬运工,但就跟自来水管一样,压力大了照样从关键点给你爆咯,而塔希提这根水管的关键点就是她的帮派和兄弟们。
而凯恩来,就是打算当一当布基胶带,给她漏水的地方粘上。
但这个布基胶带该怎么缠怎么粘,怎么让对方下次发大水的时候能稳固...凯恩说实话没想好。
“你救不了她,救不了的。”颤颤巍巍的声音出现在凯恩身旁,一个老年人出现在凯恩的身边喃喃自语:“不如放她一马,就此告别。”
凯恩还在寻思怎么说辞呢,给这比老登上来泼了盆冷水,怒气值缓慢增长中,要知道他能为了魔法少女几乎付出一切,但普通人,尤其是看不清气氛的普通人,在凯恩的“保障安全等级排序”中,基本上都是末尾级别的存在。
差不多就是生个叉烧都比你普通人好,至少人家还能吃,你看不清氛围就别当人了。
“为什么呢,如果我救不了,那你告诉我该怎么救?”凯恩还是忍住不一拳打上去的冲动,敬老爱幼这一块还是得拿捏的:“总有办法的吧?”
“办法?办法当然有了。”
老登露出不剩多少的牙齿,灿灿笑了出来。
“和半人马座α星的外星人结盟,反抗大熊座的外星系入侵者,这样所有人都能得到解救...”
什么狗屁不通机器人...?不对,这是精神病吧?
怎么重症监护的走廊上会出现本该牢牢控制在房间内的患者?
凯恩猛然回头,却只看见米丝缇娜满脸疑惑的表情。
“凯恩,什么怎么救,塔希提她不是还没事吗?”
“你没看见吗,一个老登跟我说人救不了,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难道是幻术...?
自己这个专精幻术的怪人都没察觉出来的幻术,而且就算有人要施法也会出现相应的以太波动才对...
米丝缇娜也没有感觉出来。
“不用猜测了,是以太暴走的预兆。”
帕斯尚尔的声音从走廊入口处传来。
“这是以太暴走吗?”
“...只是预兆。”
对方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收容这塔希提的房间前,用权限卡打开了房门。
“以太暴走就像是你跑团时的狂野施法,不到最后一刻,你不会知道会出现什么。”
“但为什么只有我看见和听见了幻觉?”凯恩猜测着,步入了重症监护室,这里布局与一般病房没什么区别,但是特地给所有硬制墙面换成了软垫,防止自杀:“米丝缇娜却一点事情没有?”
“...米丝缇娜和你们参加了北美的事情了吗?”帕斯尚尔关上大门,这是标准程序:“以太暴走最重要的就是以太这个介质,而以太在现世也不会绝对真空,当魔法少女陷入暴走,她的思想、她的行动、她的愿望,都会通过周围的以太以各种方式传递出去,这是不可控的,而不可控也导致了这种施法的无形无态。”
“以太能给我们维护正义的力量,也能照射出内心真实的自己。”
凯恩点了点头,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就和这里的精神病一样,他们伤害自己的时候可不觉得是在伤害自己,而塔希提与他们一样。
那刚才如果是塔希提内心世界在自己眼中的体现...凯恩闻到了自责与自卑的味道。
而这股味道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是背对着他们面朝空无一物墙壁的塔希提。
...
“塔希提,我是凯恩,你还——”
当凯恩打算上前时,帕斯尚尔拦住了他。
“不要只浮于表面,记住,以太是无形无态的。”
然后对方递给凯恩一个平板,上面是一些花哨的监测数据,以及塔希提房间的监控。
监控中显示着凯恩一行三人,只是普通的监控而已。
“你再仔细看看,主要看她的位置。”
凯恩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帕斯尚尔这么担心干什么。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就像夏天被炙烤灼热的柏油路面上的热浪一般,塔希提的周身有着微不可查的空间畸变,扭曲了周围物品在视野里的真实样貌。
可凯恩抬头,并没有看出来什么。
“只用通过机器或者介质观测才能观察出来,知性生物的眼睛会被患者的精神力量所感染,这是以太暴走的余波。”
帕斯尚尔切换了监控的视野模式,上面的画面让凯恩也不由得感觉到后怕。
一道漩涡,如同台风一般以塔希提为风眼,正顺时针快速旋转,而凯恩就恰好站在即将触碰到那风切线的地方。
“如果我直接接触,会怎么样?”
帕斯尚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过于危险,你就想象自己肉身进入台风是什么样,虽然有过几次个例,曾经也发生过与患者关系匪浅的人擅闯以太风暴,不过结果都不算好。”
“那么有没有成功的案例?”
面对凯恩沉声询问,帕斯尚尔点了点头:“虽然本院没有,但我的那些友商们确实有出现过以太暴走治疗成功的案例,不过几率很小。”
几率很小,但不是没有几率。
明确的死亡之愿在面前的风暴中汇聚与驱散,凯恩能稍微感受到一点。
这是塔希提的挣扎。
没有任何一个精神疾病患者情愿活在风暴的低气压中,她们想要活下去,她们只是缺少助力,那种能裂开虬结浓云的域外天光。
虽然这么说连凯恩都觉得自己脸皮有些厚。
但...如果没人愿意参与这趟烂摊子,那就他来承担。
而米丝缇娜自然也看出来了凯恩想要做的事情。
或者说并不是看出来,她早就明白了凯恩的脾性。
“...我猜,劝你也是没用的吧?”米丝缇娜拍了拍凯恩的肩膀:“我会在你身边的,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直接把你拽出来。”
“如果到时候对塔希提或者你使用一些暴力手段,不要怪我。”
凯恩则是点了点头,并不否认,有的时候如果嘴上没法说服,或许就真的只有友情修正拳能迫使迷途之子返回正道了。
但凯恩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一旦使用了暴力,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会崩溃,想要再次追踪病灶根源解决就成为了空谈。
“我知道了,放心,我可是你老板,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甩了甩肩膀,如临大敌一般,凯恩向着那漩涡的中心走去。
“妈的...跟其他黑道枪战都没这么紧张——”
下一秒,凯恩眼前一黑。
...
塔希提走过仿佛永无止境的战壕,喷气式战斗机的呼啸从头顶传来,零零碎碎的枪声从极远的地方响起,但就算再怎么走,她也无法到达那些声音所在的地方。
所以只能顺着那个方向,一直,一直走下去。
她抬头看向战壕的两侧,深达两米的战壕是专门为了阵地战准备的,北美的这场可持续战争就是这样,利益集团见好就收,并非你死我活的总体战,而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例如售卖军火、展示火力的平台。
但对于塔希提这样的士兵而言,夏季蚊虫肆虐、冬季烂脚趾的战壕就是她们的坟墓,领取军装、训练、进入战壕、死亡,这就是大部分士兵的一辈子。
也是北美一代人的记忆。
而她的记忆就是这两米高的战壕,在二十年从军生涯中,她几乎从未见过对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只要露头就会被敌人的热感机枪锁定,如果没死就会有无人机飞到头顶丢炸弹。
而自己这一段因为并不是负责售卖军火的战线,因此自然没有配备那些造价昂贵的诸如定向EMP或者反热感披风等反制手段。
按理来说,如果只是这样的静坐战,那倒也不错,虽然头皮飞子弹胯下过手雷,但至少工资高。
不过为了能让这场可持续战争“可持续”,人口,或者说有想法的人,必须定期消耗。
“冲锋!冲锋!跟着坦克推进!拿下一号战壕!”
刺耳的啸叫声与坦克的燃气轮机声从不远处传来,地面也因为大量人员的踩踏与履带而震动,但塔希提眼中的世界依然一片平静。
因为那些并不是她打算寻找的东西。
震动逐渐远去,战壕内恢复了宁静,甚至连刚刚还存在的呼吸声都没了踪影。
只有远方敌人战壕方向所传来的、被爆炸淹没的惨叫与悲鸣。
但塔希提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在四十年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人死了一茬又一茬,新兵来了一波又一波,她的内心早已凝固。
当她的病号鞋踩到了水汪之中,看着面前的建筑,她的眼神才逐渐恢复光亮。
这里是二号后备壕内的混凝土防空掩体,同时也是步兵342团2营1排的驻地。
是她所管辖的排。
塔希提成为1排排长的时候,战争还没有这么严重,仅仅围绕边境重要城市开展了数次会战,而他们那时也只是补充兵,因此成功活到了战略僵持的现在。
身为排长与一众老兵的领袖,塔希提在选择冲锋与否上面有着相对的自由。
再加上她本就有的人脉与黑市通道,她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士兵们不需要冒着雨点般的导弹在大平地上冲锋。
属于1排老兵们的驻地就在眼前,塔希提甚至能听见防爆门内传来的玩笑声与打牌声。
“杰克...丹尼斯...文森特...是你们吗?是你们吗!”
塔希提分辨出防爆门内熟悉的声音后,立刻加速了自己的步伐,凭借记忆输入了大门密码,径直冲了进去。
大门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唯有黑暗。
以及从黑暗中,逐渐复现而出的腐烂脸庞。
“是你,害死了我们。”
塔希提脚下一空,掉入了防爆门内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