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前两天看你从无人区爬回来，捞到什么宝贝没？”
“嗨，哪有什么宝贝啊，能上战场还带点值钱玩意儿的怎么可能出现在无人区里面？”
名叫凯斯的男性开了口，从他的面相来看相当年轻，但皮肤上早已都是战火熏陶的伤疤与黑灰。
“大官儿女都蹲后边喝茶看报下命令呢，哪轮得着他们冲锋陷阵，我在战场上爬了一个星期了，北军那边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大街上抓来的壮丁或者雇佣兵。”凯斯摇了摇头，像个空军的渔夫：“你呢，戴文，前两天后方的妻子生了吧，我听你上次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凯斯的对座，一脸老成的戴文在月夜的微光下用卡式炉倒腾着军粮罐头，虽然面相老成，但从伤痕来看，他当兵的时间没有面前的年轻凯斯长，军衔也比凯斯低一级。
“呵，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戴文一手搅动着罐头里那比木头还硬的咸牛肉，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和一名面容姣好的女人，看肚子的大小大概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记得这话是我刚到这个战壕的时候说的吧。”
“对啊，怎么了？”
“那你的消息有些延迟了，上周我收到了后方的信件。”
“生了？”
戴文微笑着摇了摇头：“离婚协议书，散伙了。”
“啊...”凯斯感到气氛中的一丝尴尬与老男人的悲伤，不知怎么往下接茬。
“不提这个了，所以你去战场上打扫总有点收获吧。”戴文从罐头里拿出一块咸牛肉闻了闻：“我草过期了这罐头，所以你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吧？”
“我去打扫战场可不是为了找垃圾，只是我一个兄弟躺里面了，我得给他把尸体回收——”
一枚土粒掉到了戴文与凯斯之间的罐头里，溅出了些许灼热汤汁。
而二人缓缓探头，看向了土粒掉下来的方向。
却只在月光之下看见一个满脸焦黑的恶神脸庞。
“我草战场怨灵现身了啊！”
*通过检定：历史*，你在北美的经历中有听过这个都市传说，因为战场上总会有一些被炸到懵逼的士兵，他们游荡在无人区内，被后方的士兵看见后被错认为某种怨灵。
凯恩一时间也难以解释，不过看见战壕里面两个家伙正打算掏枪，直接把自己的军籍牌丢他们的脸上。
“我是二排下士史密斯，不是什么怨灵！而且我他妈从无人区带着一排的少尉爬回来了！”
凯恩从身后拖出希里斯，她虽然依然还在昏迷，但至少脸是干净的。
“怨灵还有好怨灵的？”戴文刚来没多久人认不全，自然不清楚面前女军官是谁，而凯斯则是一眼认了出来：“居然还能把活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妈的对牛弹琴。”凯恩纵身一跃，跳下战壕，顺便将希里斯从地面扒拉了下来：“惊讶完没有？现在怨灵要你们来搭把手，不帮忙就等死吧。”
戴文与凯斯面面相觑，最后一致决定不去触这位怨灵的霉头。
...
希里斯感受到一丝明亮透过皮肤渗入视网膜，但并不刺眼，相反，十分的柔和与温暖。
就像是回到了洛圣都的老家，躺在沙滩上的时候一样。
这是在哪里，我是死了吗？
希里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毕竟只能感受光芒，并不能睁眼，想想也是这种情况吧。
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希里斯感受到自己的五感逐渐恢复，她能听见无线电台的呲喇声，能闻到地下潮湿的腐败味，也能感受到嘴唇的缺水干裂。
但最重要的是——
“有谁...能帮我挠挠后背。”希里斯艰难开口，嘴巴的干裂让她张嘴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丝撕裂的疼痛：“痒...”
一只粗粝的大手适时伸了过来，轻柔的抚摸着希里斯的后背，让她的不适减轻了些。
“谢谢...所以我这是死了吗？”感觉舒服些后的希里斯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凯恩的那张脸：“所以...最后我们还是死在战场上了吗？”
“不，我把你背回来了。”凯恩静静陈述着：“先不要问我怎么把你背回来的，希里斯，你去无人区另一边，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黑市贸易吧？”
“...”一股眩晕袭来，希里斯知道自己这是脱力的症状，她叹息一口，脱力也导致她懒得为自己的一些行为作辩解：“你从哪里知道的，下士史密斯。”
“问了下你们排的年轻人，毕竟他们现在把我当做英雄看，想问些秘辛还是挺简单的。”
凯恩坐在地下掩体医护室的旁边，就这么看着希里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打算去寻找参与冲锋的战友尸体是吗？”
“...不是尸体。”
“都深入敌军阵地一公里了，还能变不成尸体吗？”
“我说不是！咳咳！”希里斯试图起身，但很明显身体受了内伤，一时间被疼痛呛到无法说话：“...他们还活着...！”
“他们已经死了，尸体已经被二排的凯斯拖回来了——”
“他们还活着！”希里斯躺在床上，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他们...还活着...”
“还活着...”
凯恩看着对方逐渐将头撇向另一边，一丝微不可查的抽泣声传入他的耳中。
“这里是战场，希里斯。”凯恩没想着安慰她，因为他觉得，这或许就是导致塔希提以太暴走的心结：“人被杀就会死，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我们只能祈祷他们在天堂安息。”
“被杀就会死...但如果是被我杀的呢？”
凯恩一愣，希里斯没有回头，只是带着鼻音在说话。
“我为了那些黑市商品，将战友拖入其中，又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了他们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下。”
“这难道不是我杀死了他们吗！”
“但你至少救下了我！”
凯恩拍着自己胸脯，话语的冲击让希里斯身躯为之一震。
“那些人已经死了，你的战友已经死了，就算你爬到敌人的阵地，也没法换回他们的生命，你这只是在赎罪，赎根本没必要的罪。”
“那些人，愿意跟你一起行动，说明是打心底里在相信着你，你现在告诉我，你在要求你的战友们和你一块行动的时候，他们有表达过不愿意吗？”
希里斯慢慢转过头，不算明亮的电灯照亮了她脸上流露着的犹豫。
但她最终还是开口了。
“没有，我平常待他们不薄，黑市贸易赚到的钱都会和参与运输的人平均分配。”希里斯似乎还打算据理力争：“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不，已经能证明了。”凯恩点了点头：“在战场谁没有赴死的决意，没有也不可能跟你一块到无人区去疯，而你的战友们也确实通过你得到了相应的利益。”
“是你，在帮助他们，我不觉得他们会怪你。”
“但，但是我把他们送到了那里...”
凯恩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在无人区，能保护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你却选择了救下我，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我知道你对于自己害死了战友这件事很惭愧，但你也要知道，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如果有些事情做不到，那并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只需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直到能保护每个人就行了。”
咔。
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从整个医护室四周传来，凯恩突然发现，面前希里斯的身体从中间裂开，分为两半。
或者说并不是希里斯，而是这整个空间，以希里斯为基准，在凯恩面前逐渐破碎。
空间碎片骤然炸裂，无穷深无穷高的飓风内部，凯恩看见了那位穿着病号服的矮个少女——塔希提。
“希里...塔希提！你在吗！”
凯恩身上的破烂军服逐渐褪去，他也在这些碎片之中向着半空中的塔希提走去。
他发现在塔希提的双手手腕处，正紧紧扣着两个金属挂锁，锁链十分纤细，似乎用力就能扯掉。
但就是这样的锁链，一直束缚着塔希提。
“凯...凯恩？”
听见有人在呼唤她，塔希提缓缓睁眼，发现是凯恩后，先是一脸不敢相信，随后便是脸颊的红润。
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塔希提使劲摇晃着脑袋，连带着这里的空间与周围的飓风都在她的动摇下颤抖。
“是我抛弃了大家，是我让大家送死，是我的能力不够没法保护所有人！”
“我才是那个罪人！”
凯恩的眼神冷了下来。
“不要。”
他爬上由以太构成的石山。
“总是。”
石山因为塔希提的动摇而向下坠落着巨石，都被凯恩堪堪躲过。
“说些。”
来到了山顶，塔希提就在原地哭泣着，锁链两侧的尽头牵扯着飓风内的不可名状之物，让凯恩感觉到不寒而栗。
但面对哭泣的魔法少女，凯恩可不会就此放手。
“不要管我了，凯恩，就让我一个人...一个失去了所有的人慢慢死去好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要不猜猜我打算我说什么？”
面对凯恩的问题，塔希提只是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的眼睛。
而凯恩的回应，就是一手抓上一根锁链。
“那就是，不要总是说些让人不知所谓的话啊！”
双臂用力，飓风被巨物粗暴的截断，从风墙内探出的是无数台电视组成的柱子，一边是塔希提的战友与那些孤儿们的笑脸，另一边则是他们尸体与孩子们的哭泣。
“呵...这样吗？”
凯恩再度发力将那两根巨柱扯的更近。
“人的能力总归是有极限的，但一个人不行，那你为什么不多找一个人与你一同承担呢？”
塔希提则是撇过脸，就想刚才的记忆里一样，她陷入了难言之隐的状态。
“我...我觉得，如果要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那就要将他们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来——”
凯恩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肌肉泛出青筋，抓取锁链的力道逐渐增大，同时脸也贴到了与塔希提很近的地方。
“我想你必须要先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啊，塔希提。”凯恩虽然因为要和塔希提的执念对抗，但依然憋出来一个笑容：“你、你的帮派，还有你的孤儿们，现在可都是我的资产了啊！”
雷鸣之声轰然响起，是那执念之塔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即将倾颓。
“我他妈，可是你的老板，我当你们老板一天，你们魔法少女一天就不需要关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我来保证！”
碎裂之声自极远的下层响起，两座巨柱终于被凯恩所扯断，在相互碰撞下，化作层层叠叠的闪电，击碎了飓风，也击碎了置于塔希提手腕上的锁链。
“所以，不要哭了，结果已经酿成，但接下来的路不需要你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塔希提摔到了凯恩宽大的臂膀上，感受到凯恩身体的灼热后，她小心翼翼的蜷缩起来，像小猫一样乖巧。
“但我还是觉得...”
“如果你相信我，那你也要相信那些曾经相信你的帮众和小弟们，因为他们就算是死，也坚守了自己的诺言。”
凯恩想起了史密斯对他说的悄悄话。
“那就是，大姐头的不幸，由大家一起承担。”
这句话塔希提肯定听到过，此时的她泪水再度决堤，肆意流淌。
“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史密斯，你的小弟们，一直都在你的身边，而你现在，就是要带着他们的愿望，好好活下去！”
“嗅嗅...嗯...”塔希提擦干了眼泪，飓风已经彻底消散，那巨柱也没了踪影，头顶的云层打开了一道天窗，属于加利福尼亚的阳光泼洒在凯恩与被凯恩抱在怀中的塔希提身上：“我一定会不负他们的愿望...好好的，活下去。”
“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塔希提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