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真的很幸运。每当我无法忍受黑夜，阳光就会那么快地到来。”
“我天生就没办法走路，也没上过学，住在看不到城市光亮的地方。”
“生我的人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死了，收养我的人养不起我，那时我们好像真的吃过土。”
“可我在家里快要坏掉的电脑里看到了一个男人发来的消息，他很年轻，给了我一些钱，只提了些很简单的条件。”
“为了能让我独立生活下去，他叫我去大城市，给我买了轮椅，买了长途的车票，也叫了平台上的网约车。”
“过程不算顺利，载我的司机在上路时又喊了一个顺路的男生，可她却收了我们两份的钱，她也不是很愿意帮我下车，所以我只能自己去开后备箱。”
“到了城市我才发现，很多活我都干不了，我没有学历，没有家庭，更没有朋友。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老板会欢迎。”
“但我在城市里的头一天活得很好，因为在我推着轮椅走过一个卖酱香饼的店时，店主叫住了我。他不算年轻，有点胖。”
“那时候是早上四点，或者凌晨四点。他问我为什么不在家睡觉，我告诉他我没有家，他告诉我店里需要人手。我好像对他眨了眨眼，他就送我几块面包。那早我留在了店里。”
“然后九点的时候，他就被警察带走了。”
“我不知道原因，看起来是个不严重但也不轻松的事情，但我差点成为他的问题。警察也带走了我，那是一星期前，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人们叫它福利院。”
“有时候我会想，未来可能会比我想的要…好不少…”
坐在单人宿舍床沿的少女望向怀中慢慢停下讲述的女孩。
“桃，然后呢？”
少女看起来十九岁左右，内穿黑色衬衣和白色长裤，黑色头发，褐色眼瞳，身材纤细，五官精致，外披镶有白金色细线的风衣，有种圣洁的感觉。
枕在她膝头的女孩大概十六七岁，套了件简约的白色全身睡衣，有着一副巧小玲珑的美丽身躯，黑色的秀发，深蓝色的眼睛。
名叫桃的女孩揉了下自己乖巧侧卧在绣花床单上的双腿。
“然后？就来到了这里，这就是我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 ”
说完，桃把目光从墙上的小铃铛转到了少女的曲线优美的脸颊上，少女低头与她对视，两人又很快分开。
许久无话，她们一起听了会窗外独属于夜晚淅淅沥沥的大雨。
直到楼下传来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那是福利院今日轮值的修女查寝的声音。
另一位负责桃的修女告诉她，国内绝大多数福利机构均由横跨新历三百年的伊莱西亚修会一手修建管理，在“信仰起点”“十五”，福利院条件更是相当不错。
同时，也有着更较为严格的管理。
脚步声拾阶而上，桃推了推对方的手臂，示意时间不早。
少女则对她笑了笑，动作放缓地站起，走到角落的木桌前，找到随身的挎包，就地打开，拿出一只较为丰满的信封，转身递到在床沿把自己撑起来的女孩手上。
“给你，我很喜欢你的陪伴，桃。”
桃的手顿了顿，然后把那只信封接过。
或许对于才认识了四天，并且已经要为自己生活负责的人而言，所做的事情都需要一些…价值交换。她们之间很难说有什么情谊，那就只能交换金钱了。
至于值不值得，还是看花钱的人愿不愿意…吧。
临走时，少女忍不住揉了下桃的脑袋，嗓音甜美地嘱咐：
“桃，你真的很可爱，明天见。”
房门合上后一切都静悄悄的，些许残留的温暖和花香沁人心脾。
“爱洛伊丝大人。”
只有年轻修女惊讶的声音从楼道传来。
和少女轻松的回答：
“你好呀，安小姐。我代表枢机，私下里进行了一些调查，可以带我依次拜访这个名单上的寝室吗？”
“啊，怪不得您会在这里呢，那我帮您带路。”
而在房间内。
把自己弄上轮椅的桃快速“走”到厕所，走到洗漱台前。
她看着高度特制的镜子猛然低下头，剧烈地咳嗽。
“咳，咳…”
干呕过后，桃看着镜子里脸色变得苍白，下意识握住胸口的自己，露出了无奈的浅笑。
又是这样。
她发现自己真的跟有病一样，不论心里怎么想，只要被人摸头，身体就会出现强烈的生理反应，仿佛本能。
才不会讨厌给自己大米的衣食父母。
更加恐怖的是，在桃在破旧实验室里简约的日子到被男人发消息后这几天小小的冒险里，她都对此症状没有任何记忆。
是的，桃生于一个实验室，但那从她出生起就被废弃，一个根植于一台笔记本人工智能收养了她，教会了她说话吃饭睡觉，不重要的还有对成为人和健康直立行走生物的向往，直到资源耗尽，那段生活其实没什么波折。
呼。
休息了五分钟之后，桃已经忘掉了这几天晚上每天都会出现的唯一不好的插曲。
福利院的单人卧室对于轮椅来说都还算宽敞，除了独立的位于门口的盥洗室，还有一张大床，床边柜，靠墙书桌，紧紧贴在床尾的窗台。
此时窗外大雨倾盆而下，冷风呜呜拍打着玻璃。
“走”到桌边的桃明知道室内很温暖，心里还是感觉睡裙下的身体有点颤抖。
这让她联想到了在山间寻找长途汽车站点的那几夜。
桃伸手拿起被落在床单上的信封，拆开，摸索着里面的事物。
当拆开的信封躺在腿间，她的手中已经多一卷钞票。
在联省共和国通过两次战争与六次联盟统一人类世界的情况下，其实钱的单位已经没有太多意义，有数量就行。这里一共有二十五张单位为一百的纸币，价值不菲。
桃看着它们，于身无分文且需要巨额大米去治愈残疾的她，很难说不对少女油然而生更多的好感，初来福利院的她，似乎有些过于受欢迎了。
滴嗒，滴嗒，滴滴嗒。
嘟———
就在这时，桃的身后突然发出一段有规律的拨号声。
她回头望去，目光移到桌角一只老旧的电话上。
在被要求陪伴少女的这些夜晚，她不止一次听到对方抱怨院长对于老旧经典设施的小众宝藏爱好。
深夜来电了。
听说修会监察机构会定期进行线上线下寻访？是他们吗？
“喂？”
桃接通电话，转过“身”把那听筒凑到耳边。
她把那些钞票塞进了书桌上的一只茶叶盒里。
窗外嘈杂雨声环绕下，听筒那边先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了略有些磁性的男性嗓音：
“桃，做你的联络人真的很难。”
这是…桃其实有些恍惚，她又莫名想到那个被发送消息，饿到啃过期两百年的生物培养皿的晚上。
真是无用的多愁善感…
“李，我在。”
她轻声喊道。
电话那头的年轻男人当然察觉不到她的想法，他率先输出起了自己的情绪：
“你这几天去干什么了？我根本找不到你，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女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时间被浪费吗？”
“在你不在的这几天，赛法妮娅决定找人一起去潜入学会的禁地向下之塔。”
“伊瑟莉亚需要找到藏匿于大洋的一艘联省共和国‘皇后’级航空母舰窃取关键资料。”
“‘署’想要阻止联省共和国对她家乡发起的兼并条约。”
“这里面的每一个报酬都够把你治好一百次，好吧，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但你答应‘星’的见面呢？快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想了想了修会的条例：
禁止夜间出行。
“不是明天吗？”
她说。
“哼。”
然后桃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桃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旋即她听见了年轻男人的哀叹：
“变身！快来救我，星要求提前见面，但我联系不上你，她已经来了。”
桃安静听完。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窗外朦胧的黑夜。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大概五公里的地方，现在有她的一件急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