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北门的那位保安先生没有如她假想一般兼任了修会的情报人员,或者是一个有着敏锐直觉的优秀市民。
保安制服齐整,身材高大的他很是认真地坐在椅子上,审视每一个进入二中的人,然后对于芙蕾雅和桃直接跟在几位女学生后面出了校门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
芙蕾雅领着桃走出了校门,看到了几个等待的家长立在北门外绿植的阴影里,看到几个等待的学生与他们并立在同一块空地上,然而精神面貌截然不同。
这不是说学生们就一定更好,而是说…他们更年轻…在城市里,生活得还不够久。
当然,今天的芙蕾雅与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桃看见她先是绕到了一棵大树的背后,在校门口绝大多数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抬手做了些什么,然后,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轿车轻笑道:
“在外面,还是要少停留一会儿。”
她手上的法杖已然不见。
…
头顶的太阳正在燃烧着自己的余热,秋日仍然经过这里,于少女的鞋底留下一片细碎的声音。
她安静走在教学楼底的花坛中央,她腰间黑色的挎包微微晃荡盘旋,她有着清纯残留稚嫩的脸庞,额间的碎发安静飘扬。同时有着娇小的身形与抗拒接触的气场。
然而在文锦看来,她配不上这份美。
如果她不是安可文,文锦估计还会再在楼梯拐角驻足一会儿,犹疑一下。
目视前方,迈开步伐,他回味着刚才有了诡异的明悟:一个不大不小的事,眼前的安可文是她,不是他。阳光下,文锦终于明悟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是少女,闻起来是少女,身体是少女的家伙是个女孩,不仅是女孩,还是安可文。
哪怕感觉到心中同时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把他的那张面容往少女的脸庞上凑,疯狂定义着安可文这个名字。让后来的回忆与检索惊悚里带着好笑,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这新奇的状况让文锦心里泛起一波波思考的浪潮,而另外让他上前照常去做做老师任务的,则是熟悉和古怪的好奇。
是这两个月来,文锦脑海里有关少女一次次选择,一个个动作,一张张…非常…组成的印象画。这些印象画全都有着孤僻不合群的轮廓,加深着安可文一直以来的形象。
并且,文锦心里根本停不下对这些又鲜明又奇怪的印象的思索,越思索越是感到矛盾。
他确实有在感叹,嘲讽,瞧不起。安可文明明有了非常有…清纯学妹味道的面容,居然还是原来的那副不敢直视对方的性格,并且还是肉眼可见不满自己又不敢做出改变,真是个无能又麻烦着大家的家伙。
他也确实有察觉到对方那独特的魅力。她完全不懂地利用那种优势,还是那么的善良自弃不肯麻烦大家,然后永远都做不到,然后自以为隐蔽地蜷起来心思完全展露出来地苦苦思索……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矛盾,此时的安可文就像是最美好的优雅学妹,可也正是这完美证明了美好的不真实,是假的,是臆想的。
然而事情坏就坏在,不真实本身也是美好的组成部分。
试想假如安可文真的因为身体的改变而去做基本存在于男人臆想里的美好学妹,改变了性格,变得开朗,或者妩媚或者羞涩或者活成另外一个自己,成功与人言笑晏晏,那确实很好了,这有利于她的生存,但…有点不…有味道了。
而且,这两个月的带着心理暗示的相处带给文锦的是一幅幅色彩鲜明,明显与以上很好的发展不同的场景。比如那刻意压抑的嗓音,那一会儿祈求他人肯定一会儿否认自身离群的矛盾行为,还有那穿着俏美衣装苦苦追求快感的紧张表情。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矛盾。变身似乎没带给安可文任何的改变,她还是这样,她居然还是这样。而在少女的容颜给予了的基础上,这矛盾偏折出奇特的美。
这太疯狂了。
这不是对生活对世界影响很大的疯狂,而是那种恍然大悟似的疯狂。说句严重的,文锦已经完全陷入了沉重的思考,说句不严重的,尽管思考了这么多,文锦也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实际行动:他难道要对对方表达爱意吗?他难道要直接把对方按在床上吗?向老师警察修会举报有人独自变身?当一个自以为是的心理学专家?当一个冷酷无情的欺凌者与流氓?
还不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顶多提醒她那种伪装快要失效了。
不,他只是一个恰好有事需要接近的同学,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只是因为奇幻经历而产生的超脱于学校日常的一些没用的思考而已。
文锦上前一步。
“喂。”
“安可文。”
他在教学楼底的开阔地带,台阶下的平地喊了声,内心和外表都对少女的回头没什么波动。
因为无论心里想了多少,他们也根本就不熟!有一种想法叫难以被直接表露的潜意识。
看着少女身体令人熟悉地带上了些僵硬,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因为身高原因,微微抬头才成功盯住了自己胸前的纽扣,表情一下子不生动,文锦说道:
“张老师有事要告诉你,你爸…”
然后愣住了。
他直接地看到了一双黑色纯洁的眼眸,直接地,温柔地看着他。
“谢谢。”
她说,那完全属于少女的嗓音一下子让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少女正抬头与他对视。
一件灰白的长裤,彰显着对方学生的身份,一件紧致的衬衣,偶尔大胆描摹着她身体优雅的曲线。
然后留给文锦一个安宁的背影。
安可文确实经常因为别人的帮助而心存感激…但几年来从不敢说谢谢…
安可文不会直视别人的眼睛…不…是大家心目中的安可文不会直视别人的眼睛…
对于固有认识的些许冲击让文锦在沉默中又忍不住思索。
至于沉默,老师的话语虽然大多不是很重要,除了三年级的小孩,然而直接转身就走,还是这种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转身就走,外加一句谢谢,确实有点让人沉默了。
安可文好像确实是个一直都是个会做出怪异举动的人…
少女的她更加展露这方面色彩了?她不是向来比较害羞,像个女生,然后不喜欢被当做女生吗?
可是当不当女生和刚才这种行为也没有什么关系啊。难道女生就一定没有或者有礼貌?
她刚才对她自己而言堪称大胆的举动也是怪异行为的一环吗?真是个让人无法接近的人啊!
文锦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也只能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
砰。
一声玻璃被摔碎的刺耳噪音传入了文锦的脑海。
哒!
文锦一下子回头,甚至往安可文蹲下的方向走了几步,仔细盯住了少女的脸庞,发现那脸完好无损,肌肤白皙而润泽,黑色眼眸依然纯净,没有被子弹击中,没有从中心裂开,没有变异,那碎掉的玻璃也不是少女的眼珠。
真比较正常,这是对方那种美好不真实的体态给文锦带来的“易碎感”。
虽然两人并不熟悉,然而文锦这种生物还是愿意随手帮助一下身边美好的事物的。
他扫视地面一圈细碎声音源泉无果后,斟酌问道:
“有事吗。”
少女先是一如既往迟钝地看了自己确实挺好看的身体一眼,然后摇了摇脑袋道:
“没事。”
哦。
文锦点头,并没有转身。
“你知道…”
果然,少女用轻舔自己的嘴唇,重又盯住文锦的胸口,有事情很为难地询问道:
“怎么走路吗?”
你知道怎么走路吗?
文锦忽然挑了下眉毛,然后看到了眼前的少女迈了下左臂,又很不自信地迈了下右臂,旋即彻底失去了做动作的能力。整个过程双腿一动也不动。
你知道怎么走路吗?
文锦的表情一点点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