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说什么,文锦无法成言。莫名的烦躁中,他忽然感觉地面有点亮,低下了头。
在少女略微颤抖的双腿到他的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满地的折射出晶莹色彩的玻璃渣,如同固化的泪珠,又是不知为何,本是死物的它们引导着心绪的涌动,让文锦怔了一下。
“你,看到什么了?”
这时,一道轻柔的呼唤把他从现实唤醒。
文锦恍然大悟般抬起了头。
看到什么了?
他成为了问题的思索者,与此同时,他看见少女又一次不符合“人设”地与他对视。
而那双原本清澈晶莹的眼眸中,光采一点点暗掉,陷入了一片绝美的纯黑。
就好像,刚刚,少女眼中的神采一下子脱落,砰地一声摔碎在地,留下了一片美丽的残渣。而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具失神的人偶。
失神的人偶?
不像活着的人?
感觉被对方感染了名为迟钝的特制之后,文锦知道了自己在想什么:
熟悉又陌生的同学,疑似从男生变为女生的同学,上一秒还在交谈,只表露出些许异常后,疑似灵魂碎掉,碎了一地!
他一下子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变冷。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要吸收更多的光线,而他也确实在温软秋日暖阳的照耀下,看到了眼前少女确切的样子。
不知短暂还是永远失去神采的她仿佛一下子达到了本身具有青春活力的年纪。
她头发从辫子的束缚中无声散开,外展,铺就了在衬衣下摆飘动,从腋窝下微扬,轻盈萦绕身躯的长发。而那从脸侧垂下的一缕,刚好被她无力的眼睛看着,黑色的眼瞳看着黑色的长发,两者同样黯淡毫无生气,凸现着脸颊格外白皙水润,夹杂着红晕。
与肌肤相衬,少女形态优雅的胸脯正微微起伏,让人相信她还在呼吸,还有着青春的生命,然而她淡淡的嘴唇闭着,鼻尖也安然精巧没有一丝动静,眼瞳亦早已失神。
少女站在文锦面前,不再开口,只有无形的微风吹拂起衬衣的下摆,扬起她贴住身躯的长发。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说她是安可文,文锦绝对会认为两人之间一定有一个是傻了,或者是两个傻子。
即使他再是把这里当做无趣的学校,把生活所见当成苍白背景下的一个个不长久的饰品,也意识到了反常情况的增多逐渐在把这场令人手足无措的变身笑谈揭露向另一个可能:
一个被当做安可文对待相处,并性格与安可文诡异相似的少女,完全不是只可能有安可文变身了这一可能的来历。
咕噜。
文锦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的身体紧绷了,他的内心颤抖了。
他被一个柔弱娇小的少女吓地不轻,他往后退了几步。
扎扎扎!
他踩到了玻璃。
“文锦!”
就在这时,他的内心认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错愕的情绪下,他分辨出这是一个男声,熟悉又陌生的男声。
“谁?”
他微弓起背,快速地环顾四周,其实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之后,又紧张地看向前方,同样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
“文锦,轻点,轻点。”
那男声却又开口了。
“什么轻点?”他听见自己在问,可笑的是眼前只有一个失神的“人偶”。
“文锦,轻点,你踩到我了,哦,我被你踩死了!好事!”
踩?
扎扎!
文锦不敢相信地挪动了脚步,只听到了扎扎的声音,他踩到了什么?
他踩到了玻璃啊。
这玻璃…
“啊啊啊啊!”
看到了现在那些晶莹明亮的玻璃所刻画的内容之后,文锦内心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此时的角度,此时的位置,那些碎裂的玻璃慢慢不在反射出太阳的明亮光采,而是更暗的七原色,更五彩斑斓的图案!
这图案拼凑成型,是一个黑发秀气,脸颊轮廓柔和的少年,俨然是文锦记忆里的安可文,这两个月来在他心里不断替代少女容颜的景象。
这安可文双眼紧闭,脸色青白,在他的衬托下,眼前人偶般的少女仿佛只是一个天生失明的活人!
安可文,真正的安可文死了,被他踩死了!
不,安可文没死!只是踩了下玻璃,怎么可能把人踩死?
文锦双腿发软,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等到满眼茫然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向那些看起来就无比锋利的玻璃碎渣滑落时,眼前的阳光却一下子明亮,在他闭眼躲闪的那一瞬后,格外“柔软”的水泥土地和手腕摩擦式疼痛的欢迎下,跌落到了地面。
“好吧,文锦,我还没死呢。你没杀人,别害怕。她也没杀人,别害怕,别害怕。”
文锦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明显极其孤僻的男生安慰,还是对方疑似死去身体都不到场只有声音的情况下。
可他也确实被安慰到了,他一点点恢复了男人的勇气,终于发现地面上现在空无一物,眼前的少女还失神地站在那里,她有着呼吸,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文锦有着任何恶意,其实完全不可怕,对吧?
他听着心里的声音,满是悲苦地同时在心里和最上出声质询:“怎么了,怎么啦?”
“文锦。”
他又被喊了声名字。
艹!然而这一次,是现实里的,一道轻柔的呼唤。
啊…
文锦抬头看向那个在他身前蹲下来的,膝盖弯下的少女,张了张嘴。
对方的呼吸直接拂过他额前的发丝,弄得一切都痒痒的,他的手下意识抬起,只差一点就能捧起对方送上来的柔软的脸颊。
作为一个有着正常欲望且不存在女友的男人,他曾无数次幻想有美丽的,最好是那种娇小清纯可爱穿干净白色长筒袜的女生向他投入怀抱,做些什么和不做什么都行。
现在,只差一步,他就能得偿所愿。
他当然也不可能实现那个愚蠢低俗的梦想。
“文锦…我…忘了点…事情。”
眼前的少女眼眸相较于之前,依然更加幽深漆黑,但起码有了灵动的感觉,有了活人的色彩。
“忘了什么?”
现在不是很想忤逆这不知名女孩的意思,文锦顺从地问道,一边无声往后爬了爬。
现在阻止着他没有逃离的只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和少女相处的两个月记忆,还有那个不知道在那里说话的…安可文?
回答完,文锦瞧住了对方的神态,结果,果不其然。
文锦就知道少女不会正常地回答问题。
“忘了什么…忘了什么?”
她又舔了舔唇瓣,目光迷离地喃喃自语。
臭妹妹,你是人类吗?说句人话做点人事求求你了…他感觉自己要两眼泛白昏死过去了。
啊呀!大概率还真不是.
…………!!!
“唔…唔…嘤呜…”
也许是听到了文锦的恳求,少女终于做了她这一段时间做过的最有人味的事情:哭泣。
她哭得嘤嘤喘喘。
“我忘了…语…”
真正的眼泪第一次涌出。文锦也终于,极为不容易地听懂了她这个惊悚午间唯一的一句人话:
“我忘了…数学…诗词…方程式…呜,都忘了。”
“嘤呜…我不能考试…我不能高考了…呜…”
“呜…”
呜…
文锦也要哭了。
他听到了一个女鬼似的家伙在为不能参加高考悲伤地哭泣!
他真的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了。
他听着少女哭了几下,刚才无风自动的,飘扬的发丝一下子落地,沾染尘埃,这时,安可文那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终于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