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换貌潜回城,药与太岁盟。

作者:武初祖 更新时间:2025/6/13 23:07:45 字数:5206

莽村的雾气像是永不散去的墨色纱帐,缠绕在每一寸裸露的岩石与枯骨之上。

昭桧懿蜷缩在西厢房冰冷的石板上,体内的“续命汤”恰似一群细小的虫豸,在经脉里缓慢啃噬,压制着“燃筋散”的毒性,却也带来阵阵麻痹的刺痛。

他听见屋外传来氶虚令人牙酸的笑声,伴随着某种生物被剥离皮肤的嘶鸣,那声音让他后颈的寒毛不由自主地竖起。

 黑石屋的门被推开,䶭莽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满脸脓疮的氶虚。

老者手中提着一盏用颅骨打磨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着他脸上深如沟壑的皱纹,每一道都像是用刀刻进皮肉里的沧桑。

氶虚手里捧着一个盛满墨绿色膏体的陶碗,那膏体表面冒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类似烧焦毛发与腐草混合的恶臭。

 “昭先生,”䶭莽的声音低沉至极,“氶虚的“换皮膏”已备好了。”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冀州城的昭桧懿了。”

 昭桧懿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注意到氶虚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屠夫打量待宰的牲畜的目光,那脓疮密布的脸上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露出黄黑相间的牙齿。

昭桧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顺从,微微躬身道:“全凭前辈安排。”

 他清楚地记得以前在殇德书房里见过的密报,上面提及氶虚以活人为药引,炼制出的毒膏能溶解皮肉、重塑五官。

此刻陶碗里的墨绿色膏体,恐怕正是用无数冤魂的血肉熬制而成。

昭桧懿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当年他能在殇德手下铲除异己,靠的便是这份在刀尖上行走的隐忍与狠绝。

 氶虚将陶碗放在石桌上,用一根骨勺舀起黏腻的膏体,凑近昭桧懿的脸颊。

那膏体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传来烙铁烫过般的剧痛,昭桧懿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死死咬住嘴唇,未发出半分声响。

他能感觉到皮肤在膏体的作用下迅速软化、溶解,肌肉与骨骼仿佛都暴露在空气中,接受着残酷的重塑。

 “好定力。”

䶭莽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当年王都司那几个儿子,光是见着这“换皮膏”,便吓得尿了裤子。”

昭桧懿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王都司的儿子?他自然记得。

当年昭桧懿设计将那几个骄纵的公子哥诱入蛇窟,听着他们在黑暗中被毒牙啃噬的惨叫,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权力的游戏里,慈悲是最无用的废物。

此刻脸上的剧痛,不过是另一场博弈的入场券罢了。

 氶虚的动作极其娴熟,骨勺在他的脸上游走。

昭桧懿能感觉到自己的眉骨被强行按压,颧骨的形状在膏体的腐蚀与重塑下发生改变,嘴唇被拉扯得更薄,眼角被硬生生吊起。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静默,唯有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当最后一点膏体被抹去时,氶虚拿起一面用磨光铜片制成的镜子,递到昭桧懿面前。

镜中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脸颊消瘦,颧骨高耸,双眼狭长而上挑,嘴唇薄得近乎刻薄,原本梳理整齐的须发被剃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杂乱的灰白色短发。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眼睛里深藏的、寒潭般的阴鸷与算计。

 “不错,”䶭莽点点头,“从今日起,你便是冀州城外的流民“栓栎”,靠替人背尸换些米粮过活。”

他扔给昭桧懿一套沾满血污的粗布衣裳,“䶭蛮会送你进城。”

“记住,你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凡人,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昭桧懿接过衣裳,指尖触碰到布料上坚硬的血痂,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栓栎?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身份,恰好是最好的掩护。

他需要回到冀州城,回到殇德与药师的视线中,只有在权力的漩涡中心,他才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至于䶭莽的利用,不过是另一个可以被他,昭桧懿反过来利用的工具罢了。

 晨曦微露,雾气稍散。

䶭蛮蹲在黑石屋前,他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伤疤,古铜色的肌肉线条虬结有力。

昭桧懿换上那身粗布衣裳,走到䶭蛮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他心中不禁想起殇德府中那些自诩力大无穷的亲兵,在这少年面前,恐怕连提鞋都不配。

“上来。”

䶭蛮瓮声瓮气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昭桧懿不再犹豫,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翻身坐到他的肩上。

少年的肩膀异常宽阔,稳稳地承受住他的重量,甚至没有丝毫晃动。

昭桧懿低头,看见䶭蛮的后颈处那道铁黑色的刀疤,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那是被剧毒刀刃划伤后留下的印记,却也昭示着这具躯体超乎寻常的韧性。

 “坐稳了。”

 䶭蛮话音未落,双腿猛地发力,宛若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昭桧懿只觉眼前的景物瞬间被拉长,化作模糊的色块,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似有万千利刃刮过耳畔。

他下意识地抓紧䶭蛮的头发,却触碰到钢针般坚硬的发丝,只得改为死死抱住他的头颅。

 脚下的土地在飞速后退,莽村的白骨房屋迅速缩小,消失在弥漫的雾气中。

昭桧懿从未体验过如此恐怖的速度,比之药师给他的那匹服用“燃筋散”的风驰马,竟还要快上三分!

䶭蛮的每一步都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昭桧懿甚至能看见,在他脚掌落地的瞬间,周围的草丛与碎石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

 “这就是……莽村人的怪力么?”昭桧懿在心中惊叹。

他曾在殇德的兵书中见过关于“天生神力”的记载,却从未想过世间真有如此恐怖的凡人。

䶭蛮并非修行者,没有丝毫先天气息波动,纯粹依靠肉身的力量,便能达到如此匪夷所思的速度。

 一路狂奔,穿过密林,越过山涧。

昭桧懿伏在䶭蛮肩上,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同时暗中观察沿途的地形。

他记住了每一处转弯,每一片特殊的植被,这些都将成为他日后逃离或返回的重要标记。

昭桧懿甚至注意到,在经过一处山坳时,䶭蛮刻意绕开了一片生长着蓝色小花的区域——那是氶虚提及过的“化肌草”,触之即死。

 冀州城的轮廓渐渐在前方浮现,高大的城墙,盘踞在平原之上。

䶭蛮的速度丝毫未减,径直朝着西侧的角门奔去。

城防兵发现了这个狂奔而来的身影,立刻张弓搭箭,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䶭蛮充耳不闻,似是没看见那些寒光闪闪的箭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速度。

昭桧懿趴在他肩上,心中一紧,却见䶭蛮突然低吼一声,周身肌肉再次隆起,速度竟又提升了一分。

羽箭呼啸着射来,却在接近他身体三尺之外时,被一股无形的劲风震得偏离了轨迹,纷纷插在旁边的泥土里。

 “怪物!”城防兵们惊呼出声,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凡人,仅凭肉身便能抵挡弓箭。

 䶭蛮在角门前十丈处猛地停下,巨大的冲力让地面都为之震颤。

昭桧懿被这突如其来的停顿震得眼前发黑,险些从他肩上摔落。

䶭蛮伸出手指,对着目瞪口呆的城防兵们勾了勾,瓮声瓮气地说:“送……栓栎。”

 城防兵们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个肌肉虬结的少年,又看了看他肩上那个形容枯槁的“栓栎”,一时间竟忘了盘问。

昭桧懿趁机从䶭蛮肩上滑下,故意露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喘着粗气说:“军爷,小人……小人是城外的栓栎,来……来城里找活计……”。

 他刻意将声音压得嘶哑而卑微,配合着氶虚易容后的那张刻薄脸,活脱脱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流民。

城防兵们虽然疑惑,但在䶭蛮那凶兽般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敢多问,挥挥手放他进了城。

 看着䶭蛮转身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昭桧懿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冀州城,我,昭桧懿,回来了。

………

与此同时,冀州城外密林深处的岩洞之内,药师正盘膝坐在石台上,闭目疗伤。

他的左臂断口处缠着用毒藤编织的绷带,上面还在渗出暗黑色的血液。

洞内弥漫着浓郁的药草与硫磺气息,石台上摆放着各种疗伤的丹药与毒虫,却都无法治愈被殇德“地脉金罡”震伤的经脉。

突然,药师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充满了惊骇。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四肢百骸似乎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束缚住,连一丝肌肉都无法牵动。

更让药师恐惧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游走,控制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谁?!”药师试图开口,却发现连声带都被控制,只能在心中怒吼。

洞穴中央的玉盆里,那团血肉太岁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表面的血管像是活物般扭曲、膨胀,发出“噗噗”的声响。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呵呵……等了二十年,终于来了个有点用处的小家伙。”

 药师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声音!是从血肉太岁里传来的?!

 “你……你是什么东西?!”他在心中惊问。

 血肉太岁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那是一张充满了痛苦与沧桑的面孔。

“吾名……方世庆舒。”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曾是踏足百秘境界领域的修炼者,如今……不过是一团苟延残喘的血肉罢了。”

 百秘境界领域!药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曾听闻,只有踏足百秘境界领域,才能真正称之为修炼者,拥有移山填海之能,寿元可达千百年之极。

眼前这团血肉太岁,竟然是一位修炼者?!

 “怎会……变成这样?”药师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追问道。

 方世庆舒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八十年前……吾在缪坔发现一座修行山庄,其中有数位高层次的修行者,更有上万名气血强盛的凡人血食。”

“吾本欲将其全部吞噬炼化,却不料……”。

 他的声音顿了顿,脑海中的画面仿佛回到了八十年前的那个黄昏。

夕阳如血,染红了山庄的每一寸土地。

方世庆舒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周身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正准备吞噬最后一个活口——一个年仅十八岁的青年。

 “那青年名叫……柳天晨曦。”

方世庆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吾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却在即将动手时,天上突然降下无数陨石,砸向吾身。”

“吾虽侥幸躲过,却再也无法锁定他的气息。”

“后来吾才知晓,那是……大气运者的力量!”

 药师心中一动。

大气运者?传闻中受天地眷顾之人,一生顺风顺水,逢凶化吉,连天道都会为之倾斜。

 “吾深知,若不除掉此子,他日必成吾心腹大患。”

方世庆舒的声音变得冰冷,“于是吾追杀了他五十年!五十年间,吾杀了他的挚友,他的妻子,他的师父,断了他所有的羁绊,只为让他心境崩溃,体验这世间最极致的绝望!”

 药师能想象出那五十年的追杀是何等惨烈。

方世庆舒看样子是以血肉之道修炼,手段必定狠辣无比,而柳天晨曦在失去一切后,恐怕也早已变得心如铁石。

 “然而,吾终究是低估了气运的力量。”

方世庆舒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五十年后,他的修为境界远超于吾!于是,追杀者与被追杀者的身份,彻底反转。”

“他追杀了吾十年,吾的底牌耗尽,身躯被他的剑斩过三万万次,吾的肉体也一直在被他剁成臊子与血肉重组间徘徊,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画面再次切换,药师仿佛看到一个白发胜雪的俊美青年,手持长剑,谪仙般立于山巅,眼中却没有丝毫情感,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的剑下,是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方世庆舒。

 “退无可退之时,吾选择自爆!”方世庆舒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吾主修血肉之道,且是修为道境双圆满的存在,只要残留一丝血肉,便能重生。”

“吾自爆重创了他,他也因伤势过重,躲进了附近的一座山疗伤……” 。

 “那座山……”药师心中猛地一跳,“可是青崖山?!”

 “正是!”方世庆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忌惮,“他便成了那青崖山之主,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冀州城内外的一切。”

“只要吾的气息稍有泄露,他便能瞬间锁定吾的位置,将吾彻底斩杀!”

 药师终于明白了。

原来青崖山之主,便是那位大气运者柳天晨曦!

他竟然一直隐藏在青崖山中,默默注视着冀州城内外的风云变幻。

 “吾自爆后,残留的血肉与这地下石窟中的天生地养之物“生命太岁”融合,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方世庆舒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吾在此蛰伏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汝。”

 “等我?”药师疑惑道,“你等我做什么?”

 “吾需要一个拥有类似药人体质的特殊容器!”方世庆舒的声音陡然变得急切,“吾的血肉与太岁融合,虽得以苟活,却再也无法分离。”

“唯有借助药人的特殊体质,吾才能将自身血肉从太岁中剥离,寄生到药人体内,重新孕育肉身!这是吾现如今唯一能施展的重生之法!”

 药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冀州城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宸燧那张带着朱砂痣的脸。

原来如此!他一直以为药人只是提升修为的容器,却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妙用!

“你想让我帮你夺回那个药人?”药师在心中问道。

 “不错。”

方世庆舒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只要汝帮吾成功寄生到药人体内,吾便将毕生所学的血肉之道传授于汝,助汝突破百秘境界领域,成为真正的修炼者!”

 百秘境界领域!这六个字如雷贯耳般在药师心中炸响。

那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药师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地问道。

他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尤其是眼前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

 “因为吾知道,汝也需要那个药人。”

方世庆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她体内对先天气息的亲和度,是突破境界桎梏瓶颈的关键。”

“与其让她落在殇德手中,不如与吾合作,各取所需。”

 药师沉默了。

方世庆舒说的没错,他确实需要宸燧。

殇德的实力深不可测,仅凭自己一人,恐怕难以夺回宸燧。

而眼前这个曾经的百秘境界领域的修炼者,无疑是一个强大的盟友。

 “好,我答应你。”

药师在心中做出了决定,“但你如何保证,事成之后会信守承诺?”

 “吾方世庆舒虽行事狠辣,却也知晓一诺千金。”

方世庆舒的声音变得郑重,“吾以道心起誓,若得重生,必助汝突破境界!”

 岩洞之内,血肉太岁停止了蠕动,表面的人脸轮廓渐渐消失,重新变回那团不断蠕动的血肉。

药师身上的束缚也随之消失,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算计的光芒。

 青崖山之主柳天晨曦,百秘境界领域的老怪物方世庆舒,冀州城的殇德,还有那个药人宸燧……药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冀州城的这潭水,看来要变得更浑了。

……………

栓栎模样的昭桧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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