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露浸透了山坳里的每一寸腐叶,当熋沥扛着半只血肉模糊的山麂返回山洞时,洞外的月光已被墨色云团啃噬得只剩一弯残钩。
他粗粝的手掌推开藤蔓遮掩的洞口,环首刀在石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惊得洞顶栖息的夜蝠扑棱棱飞起。
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尿骚味。
韓晁鹇蜷缩在离洞口最远的角落,被麻绳捆缚的手腕已磨出暗红的血痕,青布长衫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脊背青紫交加,还沾着几片干枯的草屑。
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唯有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白歆然则瘫坐在石笋旁,雪白的长发与沾满泥污的白衣素裙绞缠在一起,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红瞳此刻睁得极大,瞳孔里映着洞口晃动的火光,却空洞异常,唯有偶尔抽搐的指尖,泄露了她尚未昏厥的生机。
宸燧侧躺在离洞口最近的岩石上,素色裙裾早已被白马的血与地上的泥污染成斑驳的褐,唯有眉骨处那颗朱砂痣,在昏暗中依旧醒目得像是一滴凝固的血。
被卸脱的肩骨处传来阵阵钝痛,可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哪怕发丝被冷汗黏在颊边,眼睫垂下的弧度也依然平静,仿佛身下硌人的碎石与空气中的腥臊,都不过是旅途劳顿中偶然歇脚的客栈。
熋沥将山麂扔在地上,沉闷的撞击声让韓晁鹇猛地一颤。
他扯掉腰间的水囊灌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随即抹了把嘴,那双半眯的眼扫过缩成一团的韓晁鹇,又掠过呆滞的白歆然,最终落在宸燧身上时,瞳孔里腾起两簇浑浊的火焰。
“美人儿倒是安分。”
熋沥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渍染红的牙齿,声音低沉沙哑,“那股子倔劲呢,怎么这会儿蔫了?”
他解开腰间的麻绳,随手扔在韓晁鹇脚边,绳头的血痂溅在他裸露的脚踝上。
韓晁鹇瑟缩了一下,将脸埋得更深,指节在粗糙的石地上抠出几道浅浅的白痕。
白歆然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熋沥的背影,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与石缝里的暗色融为一体。
熋沥俯身捏住宸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宸燧的肌肤在昏暗中泛着冷玉般的光泽,哪怕沾染了血污,那眉骨处的朱砂痣也像是点睛之笔,让这张苍白的脸凭空多了几分妖异的鲜活。
他指尖摩挲着她下颌的线条,感受着那细腻肌肤下骨骼的坚硬,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震得洞顶的水珠簌簌落下,砸在宸燧的锁骨处,冰凉的触感让她睫毛微颤。
“倒是比那些娇养的闺秀多了几分骨相。”
熋沥猛地用力,将宸燧拖拽到山洞中央相对平坦的地面,卸脱的关节在石地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她闷哼一声,额角的碎发被冷汗濡湿,却依旧用那双冷冽的眸子看着他,眸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他扭曲的身影。
熋沥被这目光看得心头火起,又觉得莫名刺激。
他粗暴地撕开宸燧的衣襟,素色的布料应声而裂,露出的肩颈线条流畅若削玉,只是在拖拽中添了几道暗红的擦伤。
熋沥的手掌按在她的锁骨处,指腹的老茧刮过细腻的皮肤,留下几道红痕。
可当他低头去啃咬那片肌肤时,却发现方才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印,竟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咦?”熋沥停下动作,指尖捻过宸燧那处皮肤,触感光滑如初,连一丝结痂的粗糙都没有。
白日里被环首刀的劲风扫过的手臂,原本该有的皮肉外翻,此刻也只剩一道浅淡的红痕。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炽热的兴奋取代,他像是发现了藏在蚌壳里的珍珠,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得愈发急切,所过之处,那些新添的伤痕都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愈合。
宸燧闭着眼,感受着身上那只肮脏的手掌。
药窟里的记忆再次翻涌上来——冰冷的金属器械刺入四肢,皮肉被剥离时的剧痛,还有药师在一旁记录“再生速率”时的冷漠语调。
那时她以为这种恢复力是诅咒,是将她困在石台上的锁链,此刻却在这污秽的山洞里,成了被野兽觊觎的珍宝。
腰间的三色银硌着肋骨,冰凉的触感让宸燧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那股暖流正顺着血脉游走。
熋沥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扯开自己的玄色劲装,露出布满狰狞疤痕的胸膛,每一道疤痕都化作了一条扭曲的蛇,在火光中起伏蠕动。
熋沥低头看着宸燧肩颈处迅速淡去的齿痕,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原来藏着这般妙处,倒是老子走了眼。”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畔,湿热的气息带着山麂的腥膻与汗臭:“寻常女子伤筋动骨要躺三月,你这身子……倒像是初春的嫩柳,折了也能抽出新芽。”
说话间,熋沥的手指顺着宸燧的腰线往下滑,掠过小腹时,刻意用指甲掐了一下,留下五个新月形的血点。
可不等他收回手,她那血点便开始收缩,边缘的皮肉微微泛白,转瞬间便只剩淡淡的粉色印记。
熋沥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停滞了半秒。
他见过修行者以自身先天气息疗伤,却从未见过凡人有这般自愈之力,这已不是寻常的恢复力,而是近乎妖异的特殊体质。
熋沥猛地揪住宸燧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火光在他半眯的眼中跳跃,映出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你这身子……莫不是得了什么天授?”
宸燧的头发被扯得生疼,眉骨的朱砂痣在火光中亮得惊人,却依旧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让熋沥的怒火与兴奋同时燃烧得更旺。
他不再去探究原因,反正对他而言,有用的东西不必问来源。
修行者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有些凡人天生异禀,或肤如凝脂可炼香,或血似琼浆能入药,而这种伤口速愈的体质,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妙物——既能承欢,又耐折腾,若是卖给那些专好猎奇的老家伙,换十斤八斤品质尚佳的丹药也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熋沥的动作反而放缓了。
他像是把玩一件刚到手的玉器,指尖的力道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
熋沥解开宸燧腰间的束带,素色的裙裾散开,露出的腰腹肌肤在火光中泛着冷白的光泽,只是在肋骨处有一道浅浅的凹陷——那是药窟里被强行灌药时留下的旧伤,此刻却被新添的青紫点缀。
他低头去吻她的那处凹陷,舌尖舔过的地方,皮肤微微战栗,却不见丝毫红晕,只有那道旧伤的边缘,仿佛被温水浸泡过,淡得几乎要与周围的肌肤融为一体。
“真是块好料子。”
熋沥的声音里带着痴迷的喟叹,他忽然想起年少时在某个修行者的账簿上见过的句子,那些描绘女子之美的词句此刻在他脑海中翻涌,竟让他生出几分附庸风雅的兴致。
熋沥抬起头,看着宸燧紧闭的眼睫,忽然吟诵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
“玉骨冰肌自剪裁,血痕犹带露痕开。”
“殷勤为探香魂处,一寸肌肤一寸苔。”
这诗句粗鄙,却奇异地贴合眼前的景象。
他的手掌抚过她愈合的伤口,那些新生的肌肤细腻如瓷,带着玉石般的微凉,确实像是刚从露水里捞出来的新苔。
宸燧的睫毛颤了颤,不是因为羞怯,而是那诗句里的“香魂”二字,让她想起药窟里被泡在某种液体里的脏器,那些苍白的组织也曾被药师称为“活香”,是炼制某种丹药的药引。
熋沥见宸燧有了反应,兴致更高。
他的手指探入她的发间,扯断了那根系着怀表的断链,铜制的表盖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表盖内侧的东珠滚了出来,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熋沥捡起那颗珠子,捏在指间把玩,又低头去啃咬宸燧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这般好物,该配些妙句才是。”
他沉吟片刻,又吟道:
“珠沉玉碎亦何伤,肌自生香骨自刚。”
“莫道囚鸾无气力,血痕消处是柔肠。”
这诗里的“刚”与“柔”,在熋沥看来不过是折磨与承欢的代名词。
他的手掌再次用力,这一次刻意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五道血痕,看着那些血珠刚渗出来便被肌肤吞没,留下的红痕像是五条细小的蛇,蜿蜒着消失在衣袖里。
宸燧的身体绷紧了一瞬,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不是呻吟,更像是利刃划过冰面的脆响。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暖流在疯狂奔涌,那些被损坏的毛细血管在迅速修复,这种超速的再生带着灼人的痛楚,比伤口本身更难熬,却让她的意识愈发清醒。
韓晁鹇在角落听得浑身发抖。
他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听到熋沥的吟诵、布料撕裂的声响,还有宸燧那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那声音扎进韓晁鹇的耳膜,让他想起在北国训练营里见过的场景——被当作玩物的俘虏,被折磨到失去意识的同伴。
韓晁鹇曾以为逃离北国便能摆脱那样的日子,却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会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温这种屈辱。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能将脸埋得更深。
白歆然则早已停止了哭泣。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洞顶的钟乳石,那些悬挂的岩石,在火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
熋沥的吟诵、宸燧的隐忍、韓晁鹇的颤抖,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唯有那首诗里的“囚鸾”二字,烫在白歆然的心上。
她想起在明帮时,那些男人也叫她“天煞孤星”,说她的白发红瞳是不祥之兆,可此刻看着宸燧,她忽然觉得,所谓的不祥,或许只是无力反抗的代名词。
熋沥的动作越来越激烈,他像是一头在领地内宣示主权的野兽,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征服的快意。
熋沥的膝盖压在宸燧的腰侧,感受着那具身体在剧痛中依旧保持的韧性,那些被他刻意制造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种奇异的景象让熋沥兴奋得发狂,他低头咬住她的肩头,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看着那处齿痕迅速淡去,只留下一点暧昧的红。
“好,好得很!”熋沥低笑着,第三次开口吟诵,这一次的词句更加露骨,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得意:
“摧残岂肯怨东风,肌骨犹存一点红。”
“待到他年重估价,此身应在玉壶中。”
“玉壶”是修行者对某种温养体质容器的别称,他用在这里,其意昭然若揭。
熋沥已决定不将宸燧立刻卖掉,这样的妙物,自然要先尽兴,待到玩腻了,再寻个识货的买家,既能享乐又能换得资源,简直是两全其美。
他的手掌抚过她眉骨的朱砂痣,指尖的粗糙与那点柔软形成鲜明对比,“你这颗痣,倒像是老天爷做的记号,怕别人认不出这般好物。”
宸燧终于睁开了眼。
她的眸光冷得像是山涧最深处的寒冰,映着熋沥扭曲的脸,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在粪堆里打滚的蛆虫。
这种眼神彻底激怒了他,他猛地掐住宸燧的脖颈,力道之大让她的脸颊瞬间涨红,可即便是窒息的痛苦中,她肩颈处被啃咬的伤口也依旧在愈合,那抹迅速淡去的红,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暴行。
“贱婢!”熋沥怒吼着,松开手,转而撕扯宸燧的头发,将她的头往石地上撞去。
“咚”的一声闷响,宸燧额角磕在凸起的岩石上,血珠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锁骨处。
可不等那血珠凝固,她的伤口便开始蠕动,细小的肉芽迅速攀附,不过数息,便只剩一道浅浅的白痕。
他彻底愣住了。
熋沥这一生中,见过刀枪不入的修行者,也见过断肢重生的异兽,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凡人——没有丝毫修行者的先天气息,却拥有比寻常修行者更强的自愈力。
这已不是体质特殊,简直是逆天的馈赠。
他忽然觉得,或许不该把宸燧卖掉,而是将她献给某个大势力,说不定能换个供奉的位置,从此摆脱这颠沛流离的日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更强烈的占有欲压了下去。
这样的妙物,岂能轻易让给他人?熋沥要将宸燧留在身边,日夜享用,直到她的恢复力消失的那一天,再将她的骨头磨成粉,混入丹药,也算物尽其用。
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粗暴,仿佛要在宸燧彻底失去价值前榨干最后一丝乐趣。
她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沉,额角的血与锁骨处的血混在一起,模糊了眉骨的朱砂痣,却让那双眼睛愈发清明。
宸燧能感觉到体内的暖流在沸腾,那些被损坏的组织在疯狂再生,这种超速的代谢让她的体温不断升高。
宸燧想起方世庆舒说过的话,她的身体与血肉太岁融合后,理论上只要头颅不碎,便能无限再生。
那时宸燧只当是妄言,此刻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验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恢复力不是恩赐,而是永无止境的酷刑,让她在被摧毁后又迅速拼凑起来,反复承受着凌辱,直到施暴者厌倦为止。
洞外的月光终于挣脱了云团,清冷的光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宸燧汗湿的脸上。
她的瞳孔里映着那弯残钩般的月,忽然想起前世见过的青铜器,那些刻着饕餮纹的鼎彝,腹内也曾盛满了鲜血与哀嚎,却依旧在时光里沉默地泛着冷光。
原来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弱者的命运都不过是他人手中的器皿,或盛酒,或盛血,全凭强者的心意。
熋沥终于尽兴了。
他瘫坐在宸燧身边,粗重地喘息着,玄色的劲装被汗水浸透,贴在布满疤痕的胸膛上。
熋沥看着她身上那些迅速消失的伤痕,眼中的兴奋尚未褪去,嘴角却挂着一丝餍足的慵懒。
他扯过旁边的山麂尸体,用环首刀割下一块带血的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宸燧的手背上,烫得她微微一颤。
“放心,”熋沥含糊不清地说,“老子暂时不会卖你。”
他的目光扫过宸燧愈合的额角,像是在评估一件器物的耐用性,“等老子玩够了,自然有你的好去处。”
她没有理会熋沥。
宸燧缓缓蜷缩起身体,将被撕裂的衣襟拢在胸前,那些破损的布料下,肌肤已恢复如初,只是在隐秘的地方留下几道极淡的白痕。
她的手指触到腰间的怀表,那枚东珠不知何时滚回了表盖内侧,此刻正贴着她的肌肤,泛着温润的凉意。
韓晁鹇依旧蜷缩在角落,只是肩膀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僵硬。
白歆然的目光从钟乳石上移开,落在宸燧身上,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恐惧,最终还是化作一片空洞,重新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被麻绳勒出深痕的手腕。
洞外传来山风穿过密林的呼啸。
熋沥吃完肉,用她的裙摆擦了擦手,便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鼾声震得洞顶的水珠不断落下,砸在石地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宸燧闭着眼,感受着体内逐渐平息的暖流。
她知道,只要他还在,这样的折磨便不会结束。
方世庆舒还在沉睡,宸燧的关节尚未复位,现在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挣脱枷锁,甚至反戈一击的机会。
月光再次被云团遮蔽,山洞里又陷入一片昏黑。
唯有熋沥的鼾声、韓晁鹇压抑的呼吸、白歆然偶尔的抽泣,与洞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绝望的夜歌。
宸燧的指尖在怀表上轻轻摩挲,表盖的蟠龙纹硌着她的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让宸燧保持着清醒,也让她更加确定——无论是前世的王朝,还是今生的囚笼,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具被强行赋予的、拥有超强恢复力的身体,既是宸燧的枷锁,也终将成为她的武器。
宸燧在黑暗中睁开眼,她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潭底,是正在悄然凝聚的、名为复仇的冰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