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开云层的刹那,佛庙正殿的蛛网忽然震颤。
檐角漏下的第一缕光线斜斜切过尘埃,恰好照在僧人脸上那道十字黑纹上。
他原本蜷在角落的身体忽然舒展,灰黑僧袍扫过地面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惊得梁间宿鸟扑棱棱撞向破窗。
僧人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瞳孔深处的蠕动比昨夜更剧,颈间深褐佛珠随着动作轻晃,孔洞里的暗红碎屑簌簌坠落,在青砖上洇出星点污痕。
“该醒了。”
他开口时,沙哑的声线里裹着某种黏腻的笑意,“晨露正好,适合做点有趣的事。”
话音未落,僧人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窜出。
不是走,不是跑,而是四肢着地的爬行,他关节反转的角度远超常人,僧袍下摆撕裂的瞬间,露出小腿上暴起的青筋。
最先发难的目标是泰敏旺。
这个靠在断墙的男人似乎早有预料。
在僧人动身的前一瞬,他按住刀柄的指节已泛起青白,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泰敏旺褐布短褐下的肌肉骤然贲张,将布料撑得紧绷,昨日他与红云一战耗损的气血此刻竟被强行提起,周身腾起淡淡的白汽,那是血肉气息急速运转时蒸腾的汗雾。
“铛!”
铁刀离鞘的声响与骨刺破体的脆响同时炸开。
他的右臂忽然从中关节处弯折,森白的骨刺穿透皮肉,带着暗红的血珠直刺泰敏旺心口。
而他的刀更快,他没有起身,只借着蹲坐的姿势旋身,刀刃贴着地面划出半道冷弧,精准斩向对方探出的手腕。
骨刺擦着泰敏旺的衣襟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颈间皮肤生疼;铁刀则在僧人的腕骨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未能斩断他的那只手臂。
“有点意思。”
僧人歪着头笑,脸上的黑纹随动作扭曲,“比那些只会尖叫的猎物耐玩多了。”
他猛地抽回手臂,骨刺上的血珠尚未滴落,断口便已结痂。
与此同时,僧人的左肩、腰侧、膝盖处接连爆出数道骨缝,更多的骨刺如伞骨般撑开,将他的灰黑僧袍撕成褴褛的碎片,露出底下布满黑纹的皮肤。
泰敏旺已站起身,铁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尖斜指地面。
他的呼吸比昨夜更沉,鬓角的灰白又深了些,却死死盯着对方不断冒出的骨刺,眼底没有惧意,只剩一种近乎偏执的狠戾。
“玩?老夫让你知道什么叫阎王请客。”
泰敏旺忽然矮身,铁刀反握,刀柄抵住腰侧,借着蹬地的力道向前突进。
他的这一招极险,几乎是将胸口卖给对方,却在靠近的瞬间拧身,刀刃顺着对方腹部的骨刺缝隙切入,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这是战场上近身搏杀的绝技,专破重甲,此刻用来对付层层叠叠的骨刺,竟也显出奇效——刀锋撕开皮肉的声响里,混着某种甲壳碎裂的脆响。
僧人闷哼一声,腹部的伤口涌出暗绿色的汁液,而非寻常血液。
他不退反进,左臂的骨刺猛地横扫,逼得泰敏旺后仰闪避,同时右腿弹出,脚踝处的骨刺如毒蛇吐信,直取他的咽喉。
泰敏旺的反应快得惊人。
他借着后仰的势头拧腰,单腿支地旋身,避开咽喉要害的同时,铁刀自下而上撩起,在对方小腿上劈出一道深沟。
这一刀用上了巧劲,刀刃带着旋转的力道,不仅切开皮肉,更震得那截骨刺簌簌发抖,暂时无法再伸缩。
“嗬……”僧人的笑声里多了丝痛苦,却更兴奋,“这种痛感……久违了。”
他忽然张开双臂,全身的骨刺都在震颤,暗绿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滴落,在青砖上蚀出细小的坑洞。
正殿里弥漫开一股类似腐叶混着硫磺的怪味,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泰敏旺屏住呼吸,脚下不停变换步法。
他不再硬碰硬,而是围着僧人游走,铁刀不时探出,专攻对方关节处的骨刺根部——那里的皮肉愈合速度稍慢,能留下短暂的伤口。
泰敏旺的步法时而沉稳如桩,时而灵动似雀,显然糅合了多种格斗技巧,他的每一次转身、突刺都暗含章法,绝非寻常莽夫的乱砍。
僧人的攻击则毫无章法,全凭本能。
他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骨刺乱舞,时而扑击,时而翻滚,暗绿色的汁液溅得满墙都是,与壁画残片混在一起,形成触目惊心的图案。
但僧人的自愈能力实在恐怖,泰敏旺砍出的伤口往往在数息内便收口,顶多留下一道浅痕,唯有伤及骨骼的重击,才能让他动作迟滞片刻。
斗至五十招时,泰敏旺忽然变招。
他虚晃一刀,引得僧人抬臂格挡,随即左脚为轴,右腿成鞭抽出,精准踢在对方支撑腿的膝弯。
这一记鞭腿力道十足,带着破空的锐响,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膝盖处的骨刺因失衡而微微歪斜。
泰敏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欺身而上,他的铁刀顺着对方腋下的空隙刺入,刀刃旋转着搅动,带出更多暗绿色的汁液。
“该死!”僧人怒吼一声,周身骨刺猛地炸开,逼得泰敏旺不得不后撤。
他低头看向腋下的伤口,那里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却比之前慢了半分。
泰敏旺退至莲座旁,胸口剧烈起伏,鬓角的白发已蔓延至耳后。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血肉气息正在加速流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酸痛,似有无数细针在刺。
僧人盯着泰敏旺鬓角的变化,忽然笑了:“你在变老?真有趣……是用了什么燃命的手段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调整着呼吸。
泰敏旺知道对方想耗,想等自己力竭。
这个认知让他眼底的狠戾更甚,握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又斗三十招,泰敏旺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他的左肩被骨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褐布短褐,顺着手臂滴落在刀柄上,又被他紧握的掌心焐成温热的黏腻。
“喂!那边那个娘们!”泰敏旺忽然转头,冲着莲座旁的宸燧嘶吼,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别踏马站着看戏!过来搭把手!”
他心里清楚,韓晁鹇那小子文弱,过来只会成为对方的活靶子,然后像是条狗似的被随手捅死。
但她不同,这女人自始至终都透着股深不可测的劲,哪怕只是分担一点压力,也能让自己喘口气。
宸燧的素色裙摆沾着墙灰,眉骨处的朱砂痣在晨光里亮得惊人。
她的指尖依旧摩挲着腰间的三色银,眼神平静地看着这场厮杀。
宸燧听到泰敏旺的呼救,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唇瓣轻启,吐出几个字:“帮不了,你自便。”
“艹你妈的臭裱子!”泰敏旺的咒骂混着粗重的喘息炸响,“金三角的呣苟都比你有血性!你踏马是不是等着看老夫死了好独吞结果?我告诉你,就算老夫死了,做鬼也得扒了你的皮!”
他的污言秽语像是淬了毒的石子,一颗颗砸向宸燧,却未能在她脸上激起半分波澜。
宸燧依旧站在原地,她的目光淡漠地掠过激战的两人,仿佛那些粗鄙的词汇只是山间的风,听过便散。
僧人抓住泰敏旺分神的瞬间,猛地向前扑出。
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分,右臂的骨刺直取他心口,同时左腿弯曲,膝盖处的骨刺朝上顶起,封死了对方所有闪避的角度。
泰敏旺暗骂一声,仓促间拧身,避开心口要害,却没能躲过膝盖的骨刺。
“噗嗤”一声,骨刺穿透小腹,带出鲜红的血珠,一股冰冷的液体顺着伤口往里渗,所过之处,血肉都在凝固。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后退半步。
泰敏旺知道这一退,便是万劫不复。
那冰冷的液体是毒,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全靠他体内最后一点的血肉气息勉强压制。
“一起死!”
泰敏旺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左手猛地扣住僧人的肩膀,右手在地上摸索,恰好握住之前脱手的铁刀。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刀柄顶在自己胸口,借着身体前倾的力道,让锋利的刀刃从他的后背穿透,直抵心脏。
“呃……”。
僧人的身体骤然僵硬。
他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刀尖,暗绿色的汁液顺着刀刃滴落,脸上的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
但在彻底失去力气前,僧人体内所有的骨刺都猛地炸开,密密麻麻地刺进泰敏旺的四肢与躯干。
“噗嗤……噗嗤……”。
数不清的骨刺穿透皮肉的声响在大殿里回荡。
他死死咬着牙,直到确认他的心脏不再跳动,才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
僧人的身体软软倒下,后背插着的铁刀将他钉在地上,暗绿色的汁液在身下积成一小滩,冒着细小的泡沫。
泰敏旺半蹲着,身上插满了森白的骨刺。
他的呼吸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小腹处的伤口传来阵阵麻痹感,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泰敏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毒素已开始侵蚀他最后一点的血肉气息。
韓晁鹇扶着瑟瑟发抖的白歆然,站在正殿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他看着插满骨刺的泰敏旺,又看了看地上死透的僧人,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泰敏旺的目光扫过他们,最终落在韓晁鹇脸上。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过来……”。
韓晁鹇犹豫了一下,扶着白歆然往前走了几步。
她却不敢靠近,只是抓着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蹲下……”泰敏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尽管气若游丝。
韓晁鹇依言蹲下,与他平视。
他这才看清泰敏旺的眼睛——那里的狠戾已褪去,只剩一片浑浊的疲惫。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布满老茧和血污,颤抖着按在韓晁鹇的头顶。
就在泰敏旺接触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头顶涌入他的体内,那气息带着淡淡的血腥,却异常精纯,顺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四肢百骸都泛起微麻的暖意。
他的这股气息在韓晁鹇体内绕了一周,最后汇入丹田处,留下一点微弱的余温。
“记……记住……”泰敏旺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息半天,“这是……血肉气息……粗浅运用……能……变强……”。
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从他的头顶滑落,垂在身侧。
“就算……用不了……修行……也……有用……”。
话音未落,泰敏旺的头猛地歪向一边,眼睛依旧圆睁,却再也没有了神采。
但在彻底沉寂前,他的目光忽然转向宸燧,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怨毒,像是淬了千年的寒冰。
“碧池……”泰敏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诅咒你……日后必成……千人骑,万人睡的烂货……”。
说完这句话,他的嘴角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随后便彻底瘫软在地,再无气息。
韓晁鹇保持着蹲下的姿势,看着泰敏旺的尸体,胸口最后一点起伏也归于沉寂。
阳光从破窗照在他脸上,那些新增的白发在光线下泛着刺目的银。
他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韓晁鹇与这个男人算不上朋友,甚至一直提防着,可此刻看着泰敏旺这具插满骨刺的尸体,竟生出一丝莫名的触动。
尤其是那句恶毒的诅咒,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掠过一丝荒谬——这老头,他到死都不忘拉个垫背的。
白歆然轻轻拉了拉韓晁鹇的衣袖,红瞳里满是恐惧和催促。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
韓晁鹇走到僧人的尸体旁,想拔出那把铁刀——这是泰敏旺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的指尖刚触到刀柄,异变陡生。
地上的尸体忽然剧烈抽搐起来。
“咔嚓”一声脆响,僧人的头颅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一团模糊的血肉。
紧接着,他的脊背也应声而裂,森白的骨骼外翻,场面骇人至极。
韓晁鹇下意识后退一步,只见一条足有一米长的虫子从颅裂处爬出。
那虫子形似怪诞虫,却长着类似大脑神经的脉络,半透明的身体里流淌着暗紫色的液体,头部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蠕动,落地时发出黏腻的声响。
几乎同时,另一条虫子从脊背的裂口里钻出。
它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蚰蜒,却长着脊椎骨般的节肢,每一节上都覆盖着细密的甲壳,末端带着弯钩状的尖刺,爬行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宸燧的手按在腰间的三色银上,身体微微前倾,处于戒备状态。
她的眉骨处朱砂痣亮得惊人,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充满警惕,却并未出声,只是沉默地观察着。
韓晁鹇还没反应过来,那条脑蛊已猛地跃起,精准地落在他的脸上。
无数细小的触须瞬间刺入韓晁鹇的皮肤,一种麻痹感顺着神经蔓延,他想抬手去抓,却发现四肢都已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虫子顺着脖颈钻进衣领。
皮肤下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有条小蛇在游走,最终停留在心口处。
就在韓晁鹇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麻痹感忽然褪去。
他的四肢恢复了知觉,却多了一种奇异的联系——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条虫子的存在。
紧接着,一道非男非女、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直接在韓晁鹇脑海中响起:“人。”
“我是脑蛊。”
“没有恶意。”
“共生关系。”
“无需防备。”
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声音直接在韓晁鹇脑海中回荡,清晰得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那声音继续在他脑海中回荡,带着一种机械的平稳:“我与脊虫,自乱葬岗苏醒。”
“寄生宿主以存续。”
“方才之体,已无生机。”
韓晁鹇渐渐冷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微弱的联系,对方确实没有表现出敌意,甚至……有种依赖感?
“脊虫……也要寄生我吗?”韓晁鹇在心里默默发问,没想到那声音竟能捕捉到他的想法。
“活人难承双蛊寄生。”
脑蛊的声音解释道,“脊虫强,寄生活体则力受限。”
“山野猛兽,更适其存。”
“我弱。”
“遇兽亦险。”
“需寄生活体。”
韓晁鹇沉默了。
他看着那条爬向自己的脊虫,对方的节肢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显然极具攻击性。
刚才僧人身上的骨刺,想必便是拜这虫子所赐。
“它……”。
“已传达指令。”
脑蛊的声音适时响起。
果然,脊虫爬到韓晁鹇脚边时停下了动作,歪了歪头部(如果那能算头部的话),忽然顺着裤腿向上攀爬,最终停在他的头顶,用带钩的节肢轻轻勾住头发固定,随后便一动不动。
韓晁鹇能感觉到头顶传来的轻微重量,还有节肢偶尔的细微颤动。
这感觉很诡异,他却并不难受,倒像是戴了一顶由活物构成的帽子。
“那个人的记忆……”脑蛊的声音忽然在韓晁鹇脑海中响起,“他的战斗经验,对宿主有益。”
他一怔:“你能获取他的记忆?”
“需吞噬大脑。”
脑蛊的声音没有起伏,“宿主若同意,可借由接触传递。”
韓晁鹇的目光落在泰敏旺的尸体上。
那个老头虽然粗鄙,却有着丰富的搏杀经验,若能继承这些,无疑会让自己变强。
他想起刚才他将血肉气息渡给自己的举动,心里那点莫名的触动再次泛起,却很快被对力量的渴望压下。
感动归感动,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泰敏旺若是活着,想必也会理解自己的选择——毕竟,他们都是从那个类似的地方走出来的。
“如何做?”
“将手置于其头顶。”
脑蛊的声音简洁明了。
韓晁鹇深吸一口气,走到泰敏旺的尸体旁,蹲下身,将左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
他的掌心刚一接触,便感觉到数根细微的触须从皮肤下钻出,穿透泰敏旺的颅骨,探入大脑深处。
一股奇异的信息流顺着触须涌入韓晁鹇的脑海,无数碎片化的记忆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硝烟弥漫的战场、暗巷里的搏杀、金三角雨林中的追逃……还有那些关于血肉气息运转的《燃命气谱》法门,一招一式都清晰无比。
这个过程并不痛苦,甚至有些奇妙。
宸燧一直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盯着韓晁鹇,眉骨处的朱砂痣亮得惊人,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充满警惕。
她的指尖在三色银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判断眼前这人与虫的结合体,究竟是敌是友。
白歆然则瘫坐在地,雪白的长发散落在沾满灰尘的地上,红瞳里满是惊恐,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他与泰敏旺尸体接触的手,看着那些若隐若现的触须,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片刻后,信息流中断,触须缩回皮肤下,消失无踪。
韓晁鹇只觉得脑海中多了许多东西,那些原本属于泰敏旺的战斗本能,像是与生俱来般融入了自己的身体,连握着刀柄的姿势,都变得更加沉稳有力。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转向宸燧。
她迎上韓晁鹇的视线,平静地开口,声音清冷至极:“别用这么恶心的目光看着我。”
“怎么,听到泰敏旺说了那段话,起了兴致?想上我,还是想吃我?”
韓晁鹇闻言,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他缓步走到宸燧面前,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脸颊。
“别总冷着脸吗。”
韓晁鹇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笑一笑,或许会可爱些。”
宸燧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中带着戒备的感觉,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
宸燧知道,此刻的韓晁鹇或许已远强于自己,这点耻辱,还能忍。
他见她没什么反应,眼中的玩味淡了些,松开手,说了句“无趣”,便转身走向白歆然。
韓晁鹇将瘫软在地的白歆然扶起来,动作轻柔,与刚才捏宸燧脸颊时的轻佻判若两人。
“没事了。”
他低声安抚,声音里带着熟悉的温和,“我们该走了。”
她点点头,却依旧不敢看韓晁鹇头顶的脊虫,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韓晁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庙外,用那把从僧人身上拔下的铁刀,在空地上挖了一个三米深的坑。
他的动作很稳,挥刀的力道恰到好处,显然是融合了泰敏旺的战斗经验。
坑挖好后,韓晁鹇将泰敏旺的尸体抬进去,填土,夯实,最后在上面立了一块无字的石碑——没有名字,没有悼词,就像是这个人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他才扶着白歆然,与宸燧一起,踏上了前方的官道。
晨光已升高,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短。
韓晁鹇走在路中间,白歆然依偎着他,宸燧则落后半步,依旧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样子。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鞋底踩在青石板路上的轻响。
前路依旧被薄雾笼罩,看不清尽头。
但韓晁鹇知道,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体内的脑蛊,头顶的脊虫,还有泰敏旺的一切记忆与血肉气息,都将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资本。
韓晁鹇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歆然,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宸燧,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