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渭嵕逢尘客,孽徒动妄思。

作者:武初祖 更新时间:2025/8/20 21:01:33 字数:5086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显崎岖,晨光穿过层叠的枝叶,在山道上织就斑驳的网。

宸燧走在最前,素色裙裾扫过路边的陵游草,紫色花瓣上的晨露坠落在地,洇出细碎的湿痕。

她眉骨处的朱砂痣在天光里若隐若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三色银,金属的凉意顺着肌理漫开,恰如她此刻平静无波的心绪。

白歆然紧随其后,怀中紧紧抱着那截断刀,刀身的铁锈蹭在她雪白的衣襟上,留下浅褐的痕迹。

白歆然头顶的脊虫敛着锋芒,节肢偶尔轻颤,似在感知周遭的动静。

她的白发被风卷得四散,几缕粘在颊边,遮住了眼底的红瞳,唯有攥着刀柄的指节泛白,泄露了那份未曾消散的惊惧。

寰墟走在最后,玄色衣袍的下摆沾着草屑与泥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兴致。

寰墟手中的三尺绣金剑不时轻晃,剑身反射的光在林间跳跃,像极了他眼中闪烁的、难以捉摸的笑意。

“师父,你说这山下会不会有城镇?”寰墟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几分刻意的雀跃。

宸燧未曾回头,只淡淡道:“到了便知。”

行至十里开外,前方的雾气忽然散去,一座巍峨的城镇赫然出现在视野中。

城墙以青灰色巨石砌成,高达数仞,墙顶的雉堞连绵起伏。

城门上方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渭嵕镇”三字,笔力遒劲,透着岁月沉淀的厚重。

护城河的水碧绿若翡翠,河面上架着一座石拱桥,桥栏雕刻着缠枝莲纹,历经风雨侵蚀,棱角已磨得温润。

桥头两侧立着石狮,鬃毛卷曲,目露威严。

三人走近时,守城的卫兵正检查往来行人的路引。

卫兵身着玄色甲胄,腰佩长刀,目光锐利,扫过宸燧一行人时,明显顿了顿。

当看到白歆然的白发红瞳与头顶的脊虫时,卫兵的眉头微蹙,却并未多问,只挥了挥手放行。

进城后的景象更显繁华。

主街宽约十丈,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平整光滑,被往来行人的脚步磨得发亮。

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飞檐翘角,朱漆大门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有的绣着酒葫芦,有的画着布帛,还有的写着“笔墨纸砚”四字,随风轻晃。

街边的摊贩高声吆喝着,声音此起彼伏。

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草靶,红亮的山楂果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捏面人的艺人手指翻飞,转眼间便捏出个栩栩如生的武将,引得孩童们围拢叫好;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担子里的小玩意儿叮当作响。

宸燧一行三人的出现,很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宸燧身着素裙,身姿挺拔,眉骨处的朱砂痣衬得她面容愈发清冷,却偏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韵,让人忍不住频频侧目。

寰墟玄衣长剑,面容俊朗,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不羁,与宸燧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白歆然。

她那头雪白的长发在人群中格外扎眼,红瞳怯怯地垂着,似藏着一汪秋水。

头顶的脊虫虽敛着锋芒,却依旧透着诡异,引得路人纷纷避让,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哎呦唉,你说那小姑娘的毛发怎么都是白的?”

“喔嘬呐,你看她的那双眼睛,竟是红色的㖏……”。

“还有她头上的虫子,好大只嘞,是什么品种啊?”

白歆然将断刀往怀里按得更紧了些,脚步下意识地往宸燧身边靠了靠。

她察觉到她的局促,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动作自然而沉稳。

宸燧那份安定的力量透过衣料传来,白歆然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红瞳里的惊惧淡了几分。

寰墟见状,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师父,你瞧瞧这些人,怕是见闻尚浅呢。”

她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是牵着她,缓步向前走去。

三人沿着主街慢慢逛着,看遍了两旁的店铺。

绸缎庄里的绫罗绸缎色彩斑斓,绣着精致的花鸟虫鱼;首饰铺的柜台里摆放着金钗银镯,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药铺的药香浓郁,掌柜正低头给顾客抓药,戥子称得精准无比。

路过一家书斋时,宸燧停下了脚步。

斋内的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泛黄的纸页透着墨香。

她信步走入,指尖拂过书脊,目光在《山川志》《草木谱》等典籍上停留片刻,最终取下一本《修行浅释》。

书页上的字迹工整,记载着一些最为基础的修行知识,与方世庆舒所言虽有些出入,但些许地方却多有印证。

寰墟凑过来看了看,笑道:“师父,你也看这种关于修行入门的杂书?”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宸燧淡淡道,将书放回原处。

白歆然则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被街边一个卖木雕的摊位吸引。

摊主正用刻刀雕琢一只木鸟,刀法娴熟,木屑纷飞间,鸟的羽翼渐渐清晰。

白歆然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有人唤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正午时分,日头渐烈,三人找了个茶馆歇脚。

茶馆的二楼临窗,视野开阔,能看到街上往来的行人。

店小二端上三碗碧螺春,茶汤清澈,香气袅袅。

白歆然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窗外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身上,红瞳里闪过一丝羡慕。

寰墟则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从街边的糖画聊到城墙上的箭痕,又从修行者的传闻扯到凡俗的趣事。

宸燧偶尔应一声,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茶碗边缘划着圈。

午后,他们又去了城西的市集。

市集上的货物更是琳琅满目,有农户刚摘下的蔬果,带着泥土的芬芳;有猎户打来的野味,皮毛油亮;还有外地来的商人,摆着香料、珠宝,引得人驻足围观。

宸燧买了些伤药和干粮,又给白歆然买了一支木簪,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朴素而雅致。

她接过木簪,指尖轻轻摩挲着,红瞳里泛起一丝微光,却依旧没有说话。

寰墟则在一个兵器摊前停下,拿起一把匕首把玩着,又与摊主讨价还价了几句,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们逛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看过了宏伟的宗庙,也走过了僻静的巷弄。

有些地方守卫森严,如雍宸宫、瑶阆宫等,只能在外围远远观望。

夕阳西下时,金色的余晖洒在城墙上,将整座城池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才算将渭嵕镇可踏足的地方走了个遍。

暮色四合时,三人来到一家名为“聚贤楼”的酒楼前。

酒楼高三层,雕梁画栋,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照亮了“聚贤楼”三个鎏金大字。

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见三人气度不凡,尤其是宸燧与白歆然容貌出众,更是殷勤:“客官里面请,请问是要用膳,还是要安歇?”

“都要,三间上房。”

宸燧道,目光扫过酒楼内的陈设。

大堂里宾客满座,酒香与菜香混合在一起,热闹非凡。

“好嘞!”店小二应着,正要引路,忽然想起什么,“敢问客官有预定吗?今日客房紧张,上房怕是只剩三间了。”

“没有。”

“那正好,我这就带您上去。”

三人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房间挨着,都临着街,推开窗便能看到楼下的灯火。

安顿好后,她下楼点了四菜一汤:酱烧玉肋、雪蒸鲈鲜、椒香时新、清拌云耳,外加一份玉瓜煨骨汤。

店小二报上菜名,笑着问:“客官用什么结账?”

宸燧从怀中摸出一颗金豆子,放在桌上。

店小二眼睛一亮,连忙收起:“够了够了!客官稍等,菜马上就来!”

寰墟看着那颗金豆子,挑眉道:“师父,你还挺有钱。”

她淡淡道:“别人给的。”

白歆然则安静地坐在桌边,双手放在膝上,目光落在窗外的灯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头顶的脊虫动了动,节肢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似在安抚。

菜很快上桌,香气扑鼻。

宸燧拿起筷子,先给白歆然夹了块玉肋,又给自己盛了碗汤。

寰墟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嘴里还不停地称赞:“嗯—,香~,味道真不错。”

白歆然小口吃着,动作斯文,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晚餐过后,三人各自回房。

宸燧坐在床边,从腰间取出三色银,在指尖把玩着。

金属块流转着赤青白三色,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她的指尖划过冰凉的表面,想起方世庆舒白日里的话。

调息层次的修行已初有成效,体内的先天气息虽微弱,却真实存在,流转间能驱散疲惫,滋养筋骨。

只是前路漫漫,翾州仍远,玄门的门槛更是遥不可及。

宸燧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师父,是我。”

寰墟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

她收起三色银,淡淡道:“进来。”

门被推开,他端着一个木盆走进来,盆中冒着热气,显然是一盆热水。

寰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将水盆放在床边:“师父,路途劳累,我来给你洗洗脚。”

宸燧抬眸看他,目光平静:“不用。”

“师父,这是徒儿的一片孝心,你就接受吧。”

寰墟说着,不等她回应,便矮下身,一只手轻轻抓住她的脚腕,另一只手褪去她的鞋袜。

他的动作轻柔,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擦过宸燧脚踝的皮肤时,引得她微微一颤。

宸燧没有挣扎,只是看着寰墟将自己的两只鞋袜尽数褪去。

她的脚小巧玲珑,肌肤白皙细腻,脚趾圆润,脚跟处因连日赶路沾了些微尘土,却更显几分真实的烟火气。

他将宸燧的双脚放入热水中,水温恰到好处,暖意顺着足底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疲惫。

寰墟的手指探入水中,轻轻揉捏着她的脚趾,动作起初还算规矩,像是在认真洗脚。

但渐渐地,他的动作变了味。

寰墟的指尖划过宸燧的足弓,带着刻意的挑逗,时而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脚跟,时而将手指与她的脚趾相扣。

热水在两人的触碰间泛起涟漪,水珠顺着宸燧的脚踝滑落,滴在裙摆上,洇出细小的湿痕。

她依旧平静地看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在宸燧看来,这不过是他借着洗脚的由头,给她做足部按摩罢了。

前世行军时,也曾有过同袍互相按揉腿脚以缓解疲劳的经历,虽男女有别,却也不至于太过介怀。

寰墟见宸燧没有抗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他的手缓缓移开,顺着她的小腿向上,指尖擦过裙摆的布料,带着灼热的温度。

直到寰墟的手快要触及膝盖时,宸燧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微微蹙眉,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收起那些杂念。”

寰墟的呼吸一滞,被宸燧捏住的下巴传来微凉的触感,与他体内翻涌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

寰墟沉默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癫狂,猛地发力,将她扑倒在床上。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

他的吻带着灼热的气息落下,从宸燧的额头到鼻尖,再到唇瓣,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寰墟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宸燧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体内的先天气息瞬间流转,猛地发力将他推开。

寰墟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踉跄,跌坐在地。

“孽徒,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冰冷,眉骨处的朱砂痣在烛火下亮得惊人,眼底翻涌着怒意。

他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头发散乱,眼中却依旧带着疯狂的执念:“师父,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就生出了这么一种想法——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寰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宸燧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怒火更盛,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寰墟被打得偏过头,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一个红印。

他愣了愣,眼中的癫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与懊悔。

“给我冷静些。”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疲惫。

寰墟缓缓站起身,捂着被打的脸颊,低声道:“师父,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便跑出了房门,脚步踉跄,像是在逃避什么。

房门被“砰”地一声带上,房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宸燧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方才的吻仿佛还残留在唇上,带着令人不适的灼热。

她闭了闭眼,在心底问道:“方世庆舒,他怎么了?”

方世庆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应当是白日孽龙的出现,激发了他部分的孽龙本性。”

“毕竟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凡人,控制不住自己很正常。”

宸燧沉默片刻,不再言语。

她坐起身,将脚从水盆中抽出,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放在盆沿两边。

水渍顺着脚踝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等脚上的水珠晾干,宸燧躺回床上,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三色银的凉意贴着肌肤,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宸燧很快便浅浅睡去,只是她的眉心依旧微蹙,似在梦中也带着几分警惕。

另一边,寰墟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他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底的懊悔来得强烈。

“我到底在干什么……”寰墟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念头甩出去。

罢了,想这些也无用,明日好好向师父赔罪便是。

寰墟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直到后半夜,他才在半醒半昏中睡去,梦中依稀是宸燧清冷的面容,和她眉骨处那点醒目的朱砂痣。

而白歆然的房间里,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躺在床上,怀中抱着脊虫,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脊虫的节肢偶尔动一下,似在回应白歆然的触碰。

“看久了,竟觉得你有些可爱。”

她轻声道,声音细若蚊蚋,“丑萌丑萌的。”

脊虫似是听懂了白歆然的话,微微蠕动了一下身子,节肢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带着一丝奇异的亲昵。

白歆然的红瞳里泛起一丝笑意,虽浅淡,却真实存在。

她抱着脊虫,头埋在枕间,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脑蛊,你能用夫君的声音哄我睡觉吗?我有些睡不着。”

“可以。”

脑蛊的声音在白歆然脑海中响起,这次没有刻意模仿,却带着韓晁鹇特有的温和。

随后,脑蛊便用那熟悉的语调,讲起了从前的趣事——那是韓晁鹇记忆里的故事,有摇着乌篷船的渔夫,有巷口卖花的姑娘,还有雨后青石板路上的青苔……。

她静静地听着,红瞳渐渐闭上,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多时,白歆然的呼吸变得均匀,沉沉睡去,怀里的脊虫也安静下来,像是在守护着她的梦境。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也照亮了三人各异的睡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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