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嵕镇的正午，日头悬在中天，金辉透过瑶阆宫偏院的梧桐枝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青石板路上，随微风轻轻晃动。
廊下的铜铃被风拂动，余响细碎，混着远处市集隐约的吆喝声，织成一段慵懒的午间时光。
秦易刚在主殿处理完镇中事务，指尖还残留着笔墨的淡香：案上摊着护城河修缮的账目，他用蝇头小楷在“石料采买”一栏旁批注“需核实地材成色”；药铺的药材采买申请上，他圈出“当归”二字，旁注“秋采为佳，暂缓半月”；又唤来卫兵队长，叮嘱“城郊山区方向雾重，需加派两人巡逻，留意迷途旅人”。
事毕，秦易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
“将厨房备好的餐食送到偏院，”他转向身旁垂手侍立的下人，语气温和，“宸燧姑娘他们该饿了。”
下人应了声“是”，快步转身去传膳。
秦易缓步向偏院走去，步履轻稳。
他刚转过雕花木廊，便见偏院里的景象——石亭中，寰墟正坐在石凳上，他将手中三尺绣金剑一提，横飞而来的茶杯连带着茶水，顺着剑身滑置前来。
随后，寰墟将三尺绣金剑轻轻一翻，茶翻转至自己眼前，眯起眼来，漫不经心的喝上一口。
石亭的另一侧，宸燧支着双肘坐着，双手轻轻托着下颌。
鬓边碎发被风拂到颊边，她却未动分毫，只静静望着他用剑饮茶的模样。
石亭外的青石板路上，白歆然正坐着磨刀。
几缕白发垂落在磨刀石旁，红瞳专注地落在刀刃上，连秦易一行人的脚步声都未曾让她抬眼。
“秦公子，你来了！”寰墟最先瞥见秦易，立刻放下手中的三尺绣金剑，剑鞘“咔嗒”一声归位，声音清脆。
他从石凳上跳下来，小跑到他身边，自来熟地伸手勾住他的肩，鼻尖凑到他颈间嗅了嗅。
“秦公子，你好香啊，是熏了什么香吗？”
秦易身上还带着几分处理事务后的轻浅疲惫，却依旧笑得温和，见寰墟扑过来，他顺势拍了拍他的背。
“刚忙完手头的事，”秦易声音清润，目光扫过宸燧与白歆然二人，“瞧着日头已到中天，便想着你们该饿了，特让厨房备了些饭菜送来。”
宸燧从石亭中站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秦公子事务繁忙，还费心为我们备膳，叨扰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秦易耳中——没有多余的热络，只有恰到好处的寒暄，保持着疏离的分寸。
白歆然则是停下了磨刀的动作，握着刀柄的手轻轻顿了顿。
刀刃已磨得有些发亮，映出她眼底的红。
白歆然的目光抬了一下，掠过他的身影，便又落回膝头的铁刀上，没有其他反应。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刀刃，那是韓晁鹇教她的，“刀要磨利，才能护人”，可如今，能护她的人已不在了。
送膳的下人提着食盒快步走来，食盒是梨花木做的，边角包着铜皮，是宫中常用的物件。
他将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摆放在石桌上：翡翠映明珠、竹露菌香羹、玉露蒸百合鸡、银丝托锦鳞、雪影映丹霞、金镶白玉丸、碧簪穿腊味、琼浆炖莲心、桂魄酿藕粉、面蒸玉柱。
下人摆完饭菜后，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快坐快坐！”寰墟拉着秦易在石凳上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座，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
汤汁沾在唇角，他却浑然不觉，含糊地说，“嗯～，中—，太囜了。”
他笑着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宸燧身上。
她似乎并未察觉，或是察觉了也不在意，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金镶白玉丸，小口吃着，动作优雅，不紧不慢。
寰墟的注意力全在菜肴上，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抓着面蒸玉柱，狼吞虎咽地吃着，完全没察觉到秦易看宸燧的目光。
白歆然则是拿起筷子，先给自己夹了一小块银丝托锦鳞，小口嚼着。
鱼肉细嫩，没有刺，是韓晁鹇以前总给她挑的那种。
随后，白歆然又夹了一块翡翠映明珠，递到肩头的脊虫面前。
它先是歪了歪头，似乎嫌弃那虾仁的气息，轻轻摆了摆尾，甲壳上的钩刺蹭到她的衣领。
白歆然便收回手，又夹了一块鸡肉，再递过去，脊虫这才伸出细爪，轻轻按住鸡肉，小口啃食起来。
她的红瞳里映着它的身影，泛起一丝极淡的微光——这是韓晁鹇死后，为数不多还能让她觉得温暖的存在。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常人行走的沉重，倒像是风吹落叶般飘忽，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石亭中的空气都仿佛凝了一瞬。
宸燧夹菜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青瓷碗的边缘，微凉；寰墟停下了咀嚼，嘴里的面蒸玉柱还没咽下去；秦易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白歆然也缓缓抬起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红瞳里没有波澜。
只见一道身影从瑶阆宫偏院的朱红廊柱后转出。
素袂裁烟，长鬟泻瀑。
目蕴星芒，神凝玉壶。
风姿轶世，仪态凌虚。
衣袂飏风，飘飘若举。
瞻容也，皎若琼枝映夜。
观神也，淡似朗月悬虚。
不惹尘氛，独凌清昊，疑天阆之逸彦，谪界之仙徒。
此人，正是渭嵕镇的城主，秦政。
他的脚步极轻，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踏在无形的云絮上，方才那阵脚步声，是他从雍宸宫赶来时，刻意泄露出的一丝气息——他想看看，自己儿子的朋友中，是否有能察觉他到来的人。
“父亲？”秦易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从石凳上站起身，快步走到秦政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您怎么来了？”他侧身让开，指着石亭中的三人，向他介绍道，“父亲，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宸燧，寰墟，白歆然。”
秦政的目光落在秦易身上，那双蕴着星芒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
“想你了，便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
秦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