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阆宫偏院,石亭中。
秦易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掠,杯壁上的水珠随之滚落,滴落在青石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寰墟,温声道:“寰墟兄,卬尚有几分事务待理,今日便先不与你闲谈了。”
寰墟闻言,眉梢微挑,他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的询问:“哦?竟这般忙碌么?”
秦易听后,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平和,不见丝毫匆忙之色:“算不得多忙。”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声音温和,“不过是些动动嘴皮子、舞弄笔杆子的小事罢了。”
“这般工作量,较之乡野间的亭长,怕是还不及人家的一半呢。”
说罢,秦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的褶皱,动作从容不迫。
“好了,不多说了,卬这便告辞。”
寰墟见他起身,也随之抬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语气依旧随意:“秦公子,再见。”
秦易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声音清越:“嗯,再见。”
言罢,他转身,沿着青石小径缓步离去,衣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飘动,很快便消失在梧桐枝叶掩映的尽头。
秦易的身影消失后,石亭中静了片刻。
不多时,先前送餐食的那名下人轻步走来。
他身着一袭素色衣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面容清秀,神色恭敬。
走到亭外,下人先是躬身行了一礼,而后才缓步走入亭中。
他先是将石桌上的瓷盘一一拿起,小心翼翼地将盘中残羹倒入随身带来的小食盒中,而后又将竹筷、茶盏逐个收起,摆放得整整齐齐。
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不见半分慌乱。
待所有餐具都规整地放入食盒后,下人再次躬身一礼,提着食盒,脚步轻盈地退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小径尽头,未留下半点声响,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石亭中再度恢复寂静,寰墟收回目光,缓缓转向身旁一直沉默的白歆然。
她端坐于石凳上,双手轻轻放在膝上,一头白发如初雪覆枝,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侧脸线条柔和,睫毛纤长,宛若画中女子。
寰墟看着白歆然,眼中带着几分好奇,语气温和,似带着几分试探:“白姑娘,自我们一路同行至今,我竟未曾听过你说过一句话。”
“你可否开口说说话?你这般清丽的容貌,想来声音也极为动听。”
她闻言,身子微微一僵,眼帘轻抬,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张了张嘴,唇瓣动了动,却终究未能发出声音。
白歆然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余下满心的无措与羞涩。
忽的,她只觉脑海中响起一道低沉而冷冽的声音,那是脑蛊的低语,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淡漠,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此人面相薄情寡义,眉宇间攻击性十足,然性子却似与表象相悖,这般模样,究竟是刻意的虚假伪装,还是本性如此……”。
话语至此,便戛然而止,未再继续。
白歆然心中明了,脑蛊身负自己夫君韓晁鹇的记忆,识人向来有几分准头,此番言语,无非是想让她多加提防对方罢了。
听罢脑蛊的低语,白歆然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几分认真:“你……你长得很有攻击性。”
寰墟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仿佛未曾料到她会说出这般话来。
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故作夸张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划过眉骨,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不满:“哦?你竟说我长得具有攻击性?我这般俊朗的面容,你瞧着便不心动么?莫非你的良心,竟与你的父母一般,皆是似有若无之物?更何况,你这胸前二物,怕是尚不及我双珠之大罢。”
这番话尖锐又带着几分轻薄,白歆然听后,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眼中掠过几分慌乱与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未曾落下。
她低下头,声音愈发轻柔,带着几分歉意:“对、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这么说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寰墟见白歆然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先前的刻薄荡然无存,语气骤然一转,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玩世不恭:“哈哈哈,逗你玩呢!瞧你这般柔弱,倒像是一捏就碎的软柿子,忍不住便想逗弄一番。”
说罢,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垂落在肩的白发。
白歆然身子微微一僵,脸颊更红,像是熟透的苹果,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寰墟耳中:“坏人……”。
话音未落,她便轻轻一挣,将被寰墟把玩的白发从他指尖抽回。
而后白歆然起身,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快步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她的身影纤细,带着几分羞涩与逃离的意味,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其间,寄宿在白歆然头顶的脊虫却未有丝毫异动。
它本就只听从脑蛊的指令,至于她,在它眼中不过是承载自己的宿主罢了。
毕竟脊虫本质乃是虫类,并无人类那般复杂的情绪波动,世间万物于它而言,唯有脑蛊的指令最为重要,宿主的喜怒哀乐,皆与它无关。
看着白歆然的身影消失在厢房门口,寰墟收回伸出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白发的柔软触感。
他抬眼望向天际,此时暮色已深,天边泛起淡淡的霞光,云朵被染成了橘红色,渐渐铺满了半边天空。
晚风拂过寰墟的发梢,带着几分凉意。
他轻声呢喃,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思念与落寞,那声音很轻,似怕被晚风吹散:“师父,你何时方能归来?”
话语消散在空气中,唯有梧桐枝叶轻轻摇曳,无人应答。
片刻后,寰墟收回目光,眼中的思念渐渐被平静取代。
他伸手拿起身旁斜倚在石凳旁的三尺绣金剑,剑身流转着淡淡的金光,在暮色中格外耀眼,映着他的身影。
寰墟提着剑,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步伐沉稳地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拉长,带着几分孤寂,又藏着几分对师父归来的期待,最终也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只留下石亭静静矗立,与晚风、霞光相伴,等候着下一次的相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