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划过路灯的光晕,允桉河站在便利店门口,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发呆。他手里刚买的长柄伞还裹着塑料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冒雨走回去——反正公寓就在两个街区外。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巡逻车闪着蓝光驶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那里曾经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一块不明显的疤痕。雨水打湿了衬衫,凉意渗进皮肤,让他想起那个同样潮湿的夜晚——五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他最后一次以"金娘"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先生,您的零钱。"
收银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允桉河道了谢,把硬币塞进钱包。钱包夹层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看了。
转过街角时,他看到几个孩子正在屋檐下玩英雄游戏。为首的小男孩披着床单当披风,手里举着树枝,模仿着电视里英雄的姿势。允桉河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想起今天救下的那个孩子——那双眼睛里纯粹的信任,让他胸口发闷。
"我抓到坏蛋啦!"小男孩兴奋地喊着,树枝指向阴影处。
允桉河轻轻摇头,继续往前走。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突然很想喝一杯热咖啡。不是办公室速溶的那种,而是以前常去的那家小店现磨的。可惜那家店早就在灾变中毁了,就像很多其他东西一样。
公寓楼下,老张正在收拾报亭。看见允桉河浑身湿透的样子,老人皱了皱眉:"又没带伞?"
"忘了。"允桉河笑了笑,"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老张指了指对面新开的英雄周边店,"现在年轻人都爱买那些花里胡哨的徽章和手环。"
允桉河望向那家灯火通明的店铺,橱窗里陈列着各种英雄形象的周边。在最显眼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尊"金娘"的雕像——金色的长发,圣洁的微笑,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要买一个吗?"老张打趣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都崇拜英雄?"
允桉河摇摇头,转身走向电梯:"我早过了崇拜英雄的年纪了。"
电梯里,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平静无波,衬衫领子因为淋湿而微微发皱。这副模样,任谁都不会联想到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金娘"。
回到家,他脱下湿衣服,顺手打开电视。新闻正在播放今天东区的骚乱,画面里几个蒙面人正在破坏建筑。允桉河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沙发扶手——那些人的动作太业余了,如果是以前的同僚,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厨房里,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允桉河泡了杯速溶咖啡,热气氤氲中,他想起今天在中央区看到的通缉令。那三个戴鸟嘴面具的人,自称是"挽歌同恶社"的继承者。真是可笑,他们连真正的黑暗都没见过。
窗外,雨声渐密。允桉河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重建中的城市轮廓。十年了,人们还在努力修补这个破碎的世界。而他,选择了最普通的方式赎罪——做一个按时上班、认真工作的普通人。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十一点。允桉河关掉电视,躺在床上。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某种催眠曲,他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远。
明天还要早起,还要面对堆积如山的档案,还要装作对英雄和罪犯的故事一无所知。这样的生活,或许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凌晨三点零六分,允桉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空调外机的滴水声里混进了别的动静——像是有人碰倒了阳台上的空花盆。他保持着均匀的呼吸频率,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单。月光透过纱帘,在墙上投下模糊的树影。
"别出声。"允桉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钢笔不知何时已经抵在闯入者的太阳穴,"英雄抓人需要搜查令。"
缩在窗帘后的身影剧烈颤抖起来。借着微光,他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苍白的脸上沾着泥水,廉价的工作制服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从指尖开始,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白色。
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B区封锁完成!"一个沙哑的男声在街道上回荡,"所有出口都有人守着!"
女孩的瞳孔骤然收缩。允桉河注意到她脖颈处有新鲜的针孔,周围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典型的强制注射痕迹。他皱了皱眉,钢笔稍稍移开半寸。
"浴室有干净毛巾。"他压低声音,同时从床头抽屉取出证件,"别碰水龙头,会触发水表传感器。"
砸门声在楼道炸响时,允桉河正在系睡袍腰带。开门瞬间,四道强光同时打在他脸上。为首的方脸男人亮出证件,徽章上"守护四象"四个字沾着泥点。
"重建局的?"方脸男人狐疑地扫视着客厅,"有没有看到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
允桉河推了推眼镜:"我在睡觉。"
"能量反应就在这栋楼!"扎着高马尾的女队员晃了晃检测仪,屏幕上的红点疯狂闪烁。
允桉河侧身让出通道。四人冲进屋内,战术靴踩得地板吱呀作响。他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翻箱倒柜——衣柜里的衬衫被扯出来检查,连冰箱里的酸奶都被拧开闻了闻。
"队长!"年轻队员突然从浴室出来,"排水口有泥渍!"
允桉河心跳漏了半拍。但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松了口气:"可能是从阳台带进来的...但没人能从五楼跳下去吧?"
搜查持续了十八分钟。临走时,允桉河听见马尾女队员小声抱怨:"都怪'医师'那个疯子...改造这么多普通人..."
防盗门关上的瞬间,浴室门悄悄打开一条缝。洛秀儿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石化已经蔓延到手腕。她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只是在便利店值夜班...他们突然冲进来..."
允桉河蹲下身,指尖轻轻擦过她脖颈的针孔。十年前他亲手处决辽丹酿造者时,那个疯子实验室的每一瓶药剂都被他亲手销毁。但现在,相似的改造手法又出现了——只是更粗糙,更急躁。
"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
"不...不知道..."女孩的眼泪滴在石化皮肤上,"那个穿白大褂的说...说这是'进化'..."
窗外传来螺旋桨的声音。允桉河拉开窗帘缝隙,看见巡逻直升机正在扫描这片区域。他转身从书桌抽屉取出一张烫金卡片,塞进女孩完好的左手里。
"明天早上九点,去英雄注册局找宋水澜。"他指了指卡片背面的编号,"把这个给她看。"
洛秀儿茫然地抬头:"可我是通缉犯..."
"所以才要注册。"允桉河拉开浴室柜,取出医用喷雾喷在她石化部位,"临时英雄执照能冻结通缉令——至少能给你争取查明真相的时间。"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房间时,允桉河如常煮着咖啡。阳台的门大开着,晨风带走最后一丝陌生的气息。收音机里女主播的声音带着造作的激昂:
"...昨夜英雄协会成功阻止多起恶性事件...提醒市民警惕突然获得超能力的可疑人员..."
咖啡壶发出"滴"的提示音。允桉河望着杯中黑色的液体,思绪飘向十年前那个雨夜——辽丹酿造者临死前癫狂的笑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我的配方会像蒲公英一样..."
他突然放下杯子,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等待接通的间隙,浴室传来细微的"咔啦"声——那是石化解除的动静。
电话那头,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哟,稀客啊重建局的允科长?"
"水澜,"他望着阳台上那盆被碰倒的绿植,"今天会有人拿着我的凭证去找你。"
"又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电话那头的笑声带着促狭,"这次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妹妹?"
允桉河没有回答。他挂断电话,把煎糊的吐司扔进垃圾桶。
今天或许该请个假,去档案库查查最近半年的异常事件报告——特别是那些突然获得超能力的普通人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