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六点三十分准时响起。允桉河按掉铃声,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看了三秒——比昨晚又扩散了些许。他起身拉开窗帘,晨光刺痛了眼睛。浴室镜子里,那个普通文员的形象一如既往:乱翘的短发,苍白的脸色,还有永远抚不平的衬衫领口。
"今天也要准时交报告。"他对着镜子说,声音干涩得像档案室的旧纸张。
联邦重建局的早晨依旧忙碌。允桉河刚走进办公区,就听见小林兴奋的喊声:"前辈!有人给你送锦旗来了!"
大厅里,前天救下的小男孩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女人眼眶通红,手里捧着卷红绸缎,上面绣着"见义勇为"四个金线大字。同事们围成一圈,有人鼓掌,有人掏出终端拍照。
"太感谢您了,"女人深深鞠躬,"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秒..."
允桉河接过锦旗,指尖触到冰凉的绸面。恍惚间,那红色晕染开来,变成记忆中的那扇门,在记忆深处,那扇门正在缓缓开启
那时他还处于「言灵大师」时期。
那时的他,还不是金娘,也不是厄尔蒙德,而是A级英雄"言灵大师"。
他站在那扇红门前,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暗,无数苍白的手臂从缝隙中伸出,指甲刮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门后,巨龙的头颅低垂,每一片鳞片都是一张扭曲的人脸;乳白色的怪物蠕动着,数以百计的**像脓包般鼓胀、破裂,滴落腥臭的液体。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阻止它。
——直到那枚骰子出现。
「潘多拉魔骰」。
八十一面,黑白相间,悬浮在他掌心。
当他第一次掷出它时,黑色的面朝上。
绝望、疯狂、扭曲的低语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他的身体开始异变,他的声音开始扭曲,他的理智被一点点蚕食。
——他成为了"沃登低语者"。
门,彻底打开了。
那时的他,已经吸引了挽歌同恶社的十几位元老,他们跪伏在他脚下,称他为一切的"王"。
他的魅力不再是英雄的光辉,而是深渊的蛊惑。
直到某一天,骰子的黑色面被消耗殆尽,只剩下纯白的印记。
——希望盛开。
他恢复了意识,但门后的怪物已经肆虐人间。
于是,他成为了"金娘"。
铂金色的长发,圣洁的白袍,圣剑的光芒划破黑暗。
——他亲手对抗自己释放的怪物。
……
至今他还能回忆起那个场面:
【血红色的大门在虚空中逐渐开裂,无数苍白手臂从门缝中伸出,指甲刮擦着地面发出金属摩擦声。阴影里,巨龙的头颅低垂,每一片鳞片都是一张扭曲的人脸;乳白色的怪物蠕动着,数以百计的乳方.像脓包般鼓胀破裂。而站在它们面前的,是一抹孤绝的铂金色身影,圣剑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惨白的弧线。】
"允科长?"小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您脸色不太好。"
允桉河的手指微微收紧,锦旗的绸缎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没事。"他平静地说,将锦旗折好,似要放进抽屉最深处。
"局长说要把锦旗挂在荣誉墙上。"小林有些疑惑的看着允桉河。
"不必了。"允桉河将锦旗折好放进抽屉,"只是碰巧。"
午休时,他独自坐在天台边缘。远处,重建中的城市轮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年前那场战斗留下的伤疤正在愈合,但有些东西永远无法修复——比如那些被他亲手拯救,又被他亲手推向深渊的...
"金娘大人..."记忆中某个弟子的呼唤突然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和今早小男孩的重叠在一起。允桉河猛地握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终端机突然震动。屏幕上"宋水澜"三个字跳得欢快。
"你交代的小白兔搞定啦~"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慵懒的笑意,"临时英雄执照,代号'灰姑娘'——因为她到中午魔法就会消失。"
背景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不过说真的,你从哪捡来这么个宝贝?那石化能力简直像..."
"辽丹系列。"允桉河打断她,"但配方不对。"
"哇哦,我们档案科的小允居然懂这个?"宋水澜吹了个口哨,"所以...晚上撸串?我请客。"
"资料室等你。"允桉河看了眼手表,"六点,过时不候。"
"喂!我可是帮你违规操作诶!"电话那头传来夸张的哀嚎,"至少请我吃个饭..."
允桉河挂断电话,转身走向档案库。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有那么一瞬间,影子仿佛变成了铂金色长发的轮廓。
资料室的霉味比往常更重。允桉河输入权限密码,调出最近半年的异常事件报告。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将那些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倒映在镜片上——东区便利店店员突然石化顾客;南区建筑工人用血肉之躯挡下坠落的钢梁;西区高中生徒手接住失控的卡车...
所有案例都在最近三个月集中爆发。
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的纸张上,"医师"两个被红圈标记的字格外刺眼。允桉河将资料装进牛皮纸袋,封口处盖上自己的印章。当他锁上资料室的门时,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正好消失在地平线下。
走廊尽头的荣誉墙上,不知谁已经把他拒绝的锦旗挂了上去。鲜红的绸缎在暮色中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允桉河站在锦旗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与记忆中圣剑的嗡鸣重合。
他掏出终端,给宋水澜发了条简讯:【加急查三个人:铁判官、医师、辽丹酿造者。】发送前犹豫片刻,又补了句:【老地方,八点。】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允桉河望着玻璃外渐次亮起的城市灯火。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铂金色的发丝在反光中一闪而过。但当他伸手去碰时,只摸到冰凉的电梯壁。
"错觉..."他喃喃自语,却在走出大楼时,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肩那道早已不存在的伤疤。
夜色渐深,允桉河站在"老地方"——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烧烤摊前。
宋水澜早就到了,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一串烤牛油,见他来了,笑眯眯地晃了晃:"哟,大忙人终于舍得露面了?"
允桉河在她对面坐下,没接话,只是抬手叫了瓶冰啤酒。
"怎么,还在想那个石化女孩的事?"宋水澜凑近,压低声音,"她现在已经安全了,执照也批了,不过……"
"不过什么?"
"她的石化能力,有点奇怪。"宋水澜皱眉,"不像是自然觉醒的,倒像是……被强行植入的。"
允桉河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微沉。
——"医师"……辽丹酿造者的手稿……
——门后的怪物,真的被清理干净了吗?
他端起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翻涌的疑虑。
宋水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喂,你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允桉河放下杯子,淡淡道:"吃饭。"
"切,没劲。"宋水澜撇撇嘴,又拿起一串烤肉,"不过……"
她顿了顿,眼神忽然认真起来。
"如果你真的发现了什么,记得告诉我。"
允桉河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开始脱离控制了。
只可惜,他们碰到了身为善恶两头的"王牌",如今的允桉河只会比之前更强,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倒霉催的有胆子惹他。
宋水澜的烤串签子在铝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喂,你该不会又在盘算什么危险计划吧?"她眯起眼睛,油渍在嘴角闪着光。
允桉河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巷子深处的灯泡突然滋啦闪烁,在他镜片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金色反光。
"只是想起些旧事。"他重新戴上眼镜时,摊主正好将烤茄子放在他们中间。
"旧事?"宋水澜用筷子戳开焦脆的茄肉,"该不会是你那些..."
"王牌。"
这个词突然从允桉河唇间滑出,轻得像是烤架上飘散的烟。
宋水澜的筷子停在半空,她看见对面男人的瞳孔在镜片后微微收缩——像是黑暗中突然绷紧的猫科动物。
巷口传来玻璃瓶倒地的声响。三个醉汉勾肩搭背地路过,其中一人裤袋里露出半截英雄协会的警报器。
而允桉河的指尖则无意识地在啤酒杯沿画圈,水珠沿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在木桌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现在的我,"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宋水澜从未听过的韵律,每个字都像在空气中凝结成实体,"可比当年强多了。"
灯泡又闪烁了一下。宋水澜发现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竖起了汗毛,仿佛有静电掠过。
她强笑着举起酒瓶:"敬我们档案科的王牌?"
允桉河轻轻碰杯,玻璃相撞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他仰头喝酒时,脖颈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锋利。
喉结滚动间,一滴酒液顺着允桉河的下颌滑进衣领,那滴酒坠落的轨迹,莫名让宋水澜想起五年前新闻里"金娘"斩落怪人首级时,圣剑挥出的弧光。
"所以,"宋水澜转动着酒瓶,"那个倒霉催的惹上我们的允大科长了啊? "宋水澜蓝色挑染的头发竟浸染上了些许汗迹,小熊半袖凸显出来的东西配上白皙光滑的长腿倒也很适合顶级过肺。
"那些倒霉蛋,会自己跳出来的。"允桉河放下酒杯,突然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这个笑容让他平凡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宋水澜恍惚看见某个铂金色身影在裂缝深处一闪而过。
巷尾传来英雄巡逻车的警笛声。允桉河掏出钱包,将钞票压在茄子盘下。起身时,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在砖墙上,有那么一瞬间,墙上的影子似乎长出了及腰的长发。
"走了。"他摆摆手,"明天记得把'灰姑娘'的体检报告发我。"
宋水澜望着他走进霓虹照不到的黑暗里,突然意识到——刚才允桉河坐过的塑料凳上,留着五个微微下陷的指印,像是被什么高温物体灼烧过一般。
"?″宋水澜揉了揉自己惺松的眼。
"这家伙之前也是英雄来着?″宋水澜喝着啤酒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