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圣女

作者:金丸仙贝 更新时间:2025/12/10 9:59:47 字数:7096

两天后,我将手头最后一份清理排水渠淤泥史莱姆的委托金拿到手,揣着沉甸甸的钱袋回到公会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看。我看着堆在床上的几样东西,这些便是我在王都的全部家当。

几身还没来得及洗的换洗衣服,一把卷了边的旧匕首,是刚到王都时在地摊花三百铜买的,木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亮,刃口虽钝,却被我磨得锃亮。在外边出做委托的时候全靠它劈柴、切肉、防身,早用出了感情,睡觉时都要压在枕头底下。旁边是柄崭新的短剑,三天前刚在铁匠铺买的,花了我半个月的积蓄,本想着替换掉那把老匕首,但没想到塔纳图斯又回到了我手里。

「唉,在这里东奔西跑了这些时间,最后却只有这些东西属于我吗?」

我拿起莉娅前几天送来的帆布背包,这是当初在欧伦耶华买轻甲时送的,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背带处用粗线缝补过三次。它开口处系着根磨损的麻绳,我把旧匕首塞进背包侧边自己缝上的口袋,又将短剑别在腰间。塔纳图斯虽已归还,但这把新短剑用着也算顺手,留着总有用处。最后看了眼斜靠在墙根的塔纳图斯,像在嘲笑我这俩月的窘迫。

钱难挣,屎难吃啊。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起来,像是在抗议这段时间顿顿没什么油水的日子。我摸了摸肚皮,突然生出个念头:

「一会去吃个大份烤肉吧,再来两杯气泡酒,就当临走前的饯别了。」

话刚说完又忍不住骂自己没出息。当初站在城门口,心里喊着「要在王都闯出个人样」,结果呢?钱没攒下几个,也没什么人气,甚至连最低级的青铁级冒险者的lv.12标准都没达到。可骂归骂,脚步却诚实地转向了公会街尾那家「橡木熏炉」酒馆。据说老板是从巴巴尼亚来的,最擅长用苹果木熏烤战斧牛排,油香能飘出三条街。

酒馆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混着里面的谈笑声涌出来。穿红围裙的老板娘正用粗布擦着橡木吧台,见我进来,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

「这位客官,今天想吃点什么?」

我往吧台上大气地排出九枚面值一百的亮闪闪的铜币,声音都比平时多了几分硬气:

「来两杯冰气泡酒,再上一份大号胡萝卜秘汁烤巴巴尼亚牛肋排——要带骨的那种,烤到外皮焦脆,内里带点血丝!」

老板娘眼睛一亮,朝后厨喊了声「带骨战斧一份,多加秘汁酱料!」后便转身给我倒酒。琥珀色的酒液撞在木质杯壁上,泛起细密的泡沫,顺着杯口淌下来,在吧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我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苦的麦芽香滑进喉咙,浑身的毛孔都舒坦地张开了。

「您的烤肉来咯!」

穿白褂的厨子端着个比脸还大的陶盘过来,盘里躺着块足有两指厚的带骨牛排,焦黑的外皮上淋着橙红色的胡萝卜秘汁,浓稠得能拉出丝。最绝的是那根尺长的牛骨,骨髓被烤得泛着油光,用小勺轻轻一挖就出来,混着秘汁往嘴里送,绵密得像奶油,带着股淡淡的果香。

我切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牙齿刚碰到焦脆的外皮,内里的肉汁就「噗」地溅在舌头上,滚烫又鲜甜。胡萝卜秘汁的酸甜中和了肉的油腻,苹果木的烟熏味藏在肌理里,嚼到最后才慢悠悠地冒出来,勾得人根本停不下来。这俩月啃过的干硬黑面包、嚼不动的野菜根,此刻都化作了喉咙里的哽咽。原来好好吃顿饭,竟是这么幸福的事。

风卷残云般把烤肉扫进肚子,连骨头上的筋膜都被我啃得干干净净。我打了个饱嗝,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酒馆里的食客齐刷刷地往外涌,连老板娘都扒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嘴里念叨着「要来了!」

「怎么了这是?」

我拽住旁边一个正往外挤的络腮胡大汉。

大汉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在发颤:

「圣女大人!纳伊斯丽圣女教的米莉亚大神官要从这路过!这辈子要是能亲眼见她一面那可算值了!」

我这才想起,昨天公会公告板上贴过通知,说大神官要巡查王都各教区以及慰问一队从魔王军干部手下生还的冒险者,没想到会走这条街。关于纳伊斯丽圣女教,我倒是听过些零碎的传闻——她们信奉古老的怜爱女神维娜,教里的修女个个容貌秀丽,却奉行着奇怪的教义:既说女性是「圣洁的容器」,又鼓励信徒「无私奉献」,哪怕是……满足他人的私欲。

之前在东城区见过个穿修女服的姑娘,拦着个醉汉劝诫他不要酗酒,说要「为他进行神圣的洗礼」,那醉汉起初还不以为意,结果姑娘直接掀了裙摆,醉汉一看就笑嘻嘻地带着去旅馆接受「净化」去了。后来听公会的老油条说,那都算是保守派,激进派的修女会直接在广场上搭起帐篷,只要有人愿意「聆听神谕」,就能免费进去「受洗」。

「真是个奇葩的组织。」

我摇摇头,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可双脚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跟着人流往外挪。毕竟是传说中「见过她的人连灵魂都能被净化」的大神官,总得看看是何方神圣。

街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连房顶上都爬满了人。我踮起脚尖往远处望,只见街尾的人群像被劈开的潮水般退向两边,露出条笔直的通道。最先过来的是二十个穿银甲的卫兵,步伐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甲片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卫兵后面跟着两队修女,左边的穿雪白长袍,袍角绣着金色的太阳;右边的穿墨色长裙,裙摆缀着银色的月亮,正是圣女教的「日月修女团」。她们手里捧着包着金边的圣经,脸上的表情肃穆又虔诚。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簇拥着的那顶轿子:金色的轿身,四周挂着雪白的纱帘,帘上绣着日月交辉的图案,被风一吹,纱帘轻轻晃动,隐约能看见里面端坐着个高挑的身影。

「圣女大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突然像被按了开关似的,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咚咚」作响,连成一片,震得我脚底板都发麻。我愣在原地,成了这黑压压的人潮里唯一的「异类」。

就在这时,轿子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纱帘被轻轻掀开一角。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银白的长发像瀑布般垂到腰际,发间别着个嵌着红宝石的金色叶冠;身上的祭司袍是用金线和银丝混织的,在阳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最让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睛,像早晨的太阳,如同神明般垂怜着众生。

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眼睫毛突然抖动了一下,眼神变得严肃。我浑身一僵,那眼神里藏着种说不出的感觉。

「见到大神官大人为何不下跪朝圣!」

轿旁穿墨色长裙的修女突然厉声呵斥,手里的银杖往地上一顿,「当」的一声,震得我耳朵嗡嗡响。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闪着寒光的眼睛。

「算了芝拉。」

轿子里的声音传出来,清润又温柔。

「万一他是信仰别的宗教的孩子,让他跟我行礼,岂不是亵渎了他所信仰的神明?」

「您所言极是,是属下考虑欠缺了。」

被称作芝拉的修女躬身应道,语气里满是恭敬。

轿子缓缓抬起,大神官又看了我一眼,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的决绝。

队伍渐渐走远,纱帘重新垂下,银甲卫兵的「哐当」声越来越淡。我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衬衫上黏糊糊的难受。

「真是邪门。」

我小声嘀咕,刚想转身回酒馆,却听见周围传来一阵迷糊的议论声。

「我刚才怎么跪下了?」

「不知道啊,好像突然就没了意识。」

「这肯定是大神官的神力!我们的灵魂都被净化了!」

人群兴奋地嚷嚷着,没人记得刚才是谁先跪的,也没人觉得下跪有什么不对。我心里却泛起一阵寒意——刚才那绝对不是什么「神力净化」,分明是某种能强制控制他人的能力。而我之所以没跪,恐怕是因为「使者」的特殊身份,可这也恰恰暴露了我。

我不敢再多待,转身钻进旁边的窄巷。巷子深处堆着些废弃的木箱,蛛网在箱角结得厚厚的,空气里飘着股霉味。我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眼前总晃着大神官那双藏在纱帘后的眼睛。

「得赶紧离开王都。」

我攥紧拳头,刚迈出一步,却猛地撞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慌忙后退,抬头一看,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刚才还在轿子里的大神官,此刻正弯着腰看着我,银白的长发垂下来,扫过我的脸颊,带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神、神官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我的舌头都打了结,眼睛瞪得溜圆。她的轿子明明已经走出三条街了,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

「因为我的本体对你很感兴趣,所以就创造了我这个替身来看看你呀。」

她直起身,笑容依旧温柔,可说话的语气却像个好奇的孩子,和轿子里的那位圣女的端庄判若两人。

「哈哈,神官大人真是开玩笑了,我这种小喽啰能让您有什么兴趣……」

我干笑着往后缩,后背都贴到了砖墙上,退无可退。

「不一定哦。」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额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

「小喽啰的体内,可不会藏着能抗拒『神恩』的力量。」

「什么力量,您可真会说笑……」

我还想装傻,可她的眼神太亮了,像是能看穿我的五脏六腑。

「别装了小子。」

她收起笑容,语气陡然转冷。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身为圣女与大神官,我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有可能危害社会的可疑分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再装下去也没用了。我挺直腰板,迎上她的目光:

「你能这么说,看来是有证据证明我不是一般人了?」

「当然,因为我有神明赐下的双眼。」

她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眼睑,指尖白皙得像玉。

「我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人身上流动的能量,像火焰一样,实力越强,火焰就越旺。」

「哦?那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故意歪了歪头,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虚无。」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在你身上,我什么都看不到。普通人身上至少有烛火那么点光,可你……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隐藏的,但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绝不会是简单的喽啰。」

「那你再仔细看看呢?」

我突然想起沃弗克斯教我的方法,在心里默念起使者形态的咒语。那些刻在灵魂里的符号突然活了过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再怎么看也不会……这……这是什么?!不……不不不!!!眼睛,我的眼睛!!!」

她的话突然变成了凄厉的尖叫。我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球猛地炸开,鲜血像喷泉似的从眼眶里涌出来,溅在她雪白的长袍上,晕开一朵朵妖艳的红梅。她捂着眼睛蹲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银白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地上,沾了不少血污。

我吓得后退了两步,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我使者形态下的力量,没想到会这样——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情况?

「呃啊……」

她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空荡荡的眼眶对着我,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没事……你怎么样了?」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一个眼球爆掉的人「没事吧」不是白痴就是傻瓜。

「切,不过两只眼睛而已。」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却带着股疯狂的笑意。

「我只不过是个替身,死掉也没关系,反正只是由一堆破烂堆砌的临时生命体。倒是你,已经被盯上了。」

她晃悠悠地站起来,身上的长袍开始像纸片一样卷曲、剥落,露出里面的「身体」——竟然是由无数破旧的杂物组成的:断了腿的布娃娃、缺了口的陶碗、生锈的铁勺、还有半块发霉的面包……这些东西像是被无形的线串在一起,勉强维持着人的形状。

「从现在开始,你将以危害社会的罪恶之人身份存在,等待你的只有被抹除掉这一个结果……」

她的身体突然像被风吹过的灰烬般散开。那些破旧的杂物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碎布,巷子深处只剩下我和满地的破烂。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替身?由破烂组成的临时生命体?大神官竟然能创造这种东西?那她的本体到底有多强?

不敢再多想,我转身就往城外跑。巷子口的人群已经散去,一路畅通。

王都的城门守卫似乎没接到命令,只是例行检查了我的身份卡,就放我出去了。走出城门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这座我待了近两个月的城市,突然变得陌生又危险。

城外的荒漠在暮色中泛着土黄色,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有点疼。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南方的沙漠小镇跑去。那里也能去欧伦耶华,而且据说只有十几户人家,应该不容易被找到。

跑到半夜,月亮升了起来,像个银盘挂在天上。我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就在路边的枯树下歇了歇脚。沙地里的石子硌得屁股生疼,肚子又开始叫了,这才想起我还没吃晚饭。

「真是倒霉透顶。」

我硬着头皮往前走,好在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小镇的影子。几排土黄色的房子挤在沙丘中间,最高的建筑是个挂着「仙人掌旅馆」木牌的两层小楼。我拖着灌了铅的腿走进去,柜台后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正用抹布擦着个缺角的玻璃杯。

「一间房。」

我掏出两百铜拍在柜台上。

老头瞥了我一眼,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拿出串铜钥匙:

「二楼最里边。晚上别乱跑,沙漠里的风可是会吃人的。」

我接过钥匙,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楼。房间小得可怜,只有一张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木桌,窗户糊着纸,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我关上门,把背包往床上一扔,瘫坐在椅子上,开始整理脑子里的乱麻。

「首先,那个家伙是由大神官创造出来的替身,身高样貌和本体一模一样,还具有一部分能力——至少能使用那种强制下跪的『神恩』,还有能看到能量的眼睛。」

我掰着手指头嘀咕。

「替身会感到疼痛,但不确定本体会不会同步疼痛。如果她能创造很多这种替身,那简直是个移动的军队。」

「其次,她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爆掉?」

我摸着下巴沉思:

「使者形态的力量?还是『死亡』本身的气息?不管是什么,都说明我的力量对她们来说是『异端』,肯定会被视为敌人。」

「最后,她们极有可能会派人来追杀我。那个替身说我『逃不掉了』,绝对不是吓唬人。」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我猛地回头,窗户纸上映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就不见了。

果然来了。

我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咒语。那些刻在灵魂里的符号再次苏醒。这是我第三次进入使者形态,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掌控力量,但至少,不会像上次那样只能被动防御。

「吱呀——」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一下。我闪身躲到门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像蛇似的滑了进来。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一共五条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房间中央,呈五边形散开,将床和桌子都围在了中间。

她们穿着黑色的皮质紧身衣,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脸上遮着绣有圣女教符号的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两把弯刀,刀身很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颜色一看就淬了毒。

「嗨,各位女士,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从阴影中走出来,声音在使者形态下变得沙哑,像磨砂纸擦过木头。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调整了姿势,刀柄在掌心转了个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她们身上的脂粉香,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最左边的黑影动了。她像离弦的箭般朝我扑来,弯刀带着破空的锐啸,直刺我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比我见过的那些冒险者快了至少三倍。

但在使者形态下,她的动作慢得像被放慢了镜头。我甚至能看清她黑布下紧抿的嘴唇,还有弯刀上反射的月光。我往旁边侧身,刀刃几乎是贴着我的脖子划过去,带起一阵冷风。

「铛!」

另一把弯刀紧接着劈了过来,我抬手用胳膊去挡。刀刃砍在皮肤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却连道白痕都没留下。黑影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就是现在!

我反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这一巴掌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嘭」的一声,她的脑袋像被重锤砸中的西瓜,直接瘪了下去,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黑布从她脸上滑落,露出张扭曲的年轻脸庞,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难以置信。

剩下的四个黑影见状,同时朝我冲了过来。她们的配合极其默契,一个攻上盘,一个攻下三路,另外两个左右夹击,弯刀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深吸一口气,身体突然下蹲,避开头顶的弯刀,同时抬脚猛踹右边那人的膝盖。「咔嚓」一声脆响,她的腿以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惨叫还没出口,我已经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去。「砰砰」两下,墙面溅满了血污,她像条破麻袋似的滑落在地。

左边的黑影趁机一刀刺向我的后背,我猛地转身,用手抓住了刀刃。冰冷的触感传来,刀刃在我掌心微微颤抖,却怎么也割不进去。她想抽回刀,我却用力一掰,「啪」的一声,弯刀断成了两截。我顺手将半截刀身捅进她的胸口,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汩汩地流出来。

还剩两个。

她们对视一眼,突然改变战术,不再近身搏杀,而是挥舞着弯刀在我周围游走,像两只伺机而动的毒蛇。我知道她们在等我露出破绽,可使者形态下的身体不知疲倦,力量也源源不断,耗下去对她们也没有好处。

「别躲了。」

我故意激她们。

「还是说,圣女教会的人只会像老鼠一样转圈?」

最前面的黑影低喝一声,弯刀直刺我的心脏。我侧身避开,同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她惨叫着松开手,弯刀「当啷」掉在地上。我另一只手成刀,快如闪电地劈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脑袋像断了线的风筝,滚落在地,眼睛还死死地盯着我。

最后一个黑影突然扔掉弯刀,从腰间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朝自己的脖子划去。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匕首离她的脖子只有寸许,再慢一点,她就自尽了。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我掐着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地问道。她的力气很大,拼命挣扎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胳膊里。

「你这该死的恶魔,下地狱去吧!」

她的声音尖利又疯狂,突然从舌下推出一枚小小的药丸,一口咬烂。

我想去抠,可还是慢了一步。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快就没了气息。我掰开她的嘴,一股苦杏仁味扑面而来——是剧毒。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的喘息声,还有窗外呜呜的风声。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土黄色的地板,顺着缝隙往下滴,在一楼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

我解除了使者形态,雪白的头发变回黑色,指甲也恢复了正常。可身上的血腥味却怎么也散不去,黏在皮肤上,恶心极了。

我走到窗边,撩开纸帘往外看。沙漠的月亮又大又圆,照亮了远处起伏的沙丘,像沉睡的巨兽。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大神官既然能派来五个杀手,就能派来五十个、五百个。

「纳伊斯丽圣女教……」

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握紧了拳头。

「看来,想安安稳稳回王都,是不可能了。」

我转身将背包的麻绳系紧背在身上,推开门,像幽灵似的溜下楼梯。柜台后的老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淌了一桌子。我又放了一艾里在柜台上——算是清理尸体的补偿,然后推开门,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沙漠夜晚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我辨了辨方向,朝着欧伦耶华跑去。脚下的沙子很软,每一步都陷进去很深,可我不敢停。身后的小镇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黑暗中的一个小点,可我总觉得,有双眼睛,正从王都的方向望过来,冷冷地盯着我的背影。

跑着跑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我回头望了一眼,东方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橘红色,像着了火。新的一天开始了,可我的逃亡,才刚刚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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