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丽亚站在营地前,远处三个身影踏着碎石走近,皮靴碾过干涸泥土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迎上前,脸上那副画着单只眼睛的布制面具随动作轻晃,遮住了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埃塔斯脱掉身上的商人服装,将宫殿深处的见闻连缀成短句说出。德丽亚听完,握着记事板的手紧了紧,面具下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冰碴般的冷硬。
「所罗梅……」
羽毛笔在纸上划出深痕。
「你们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德丽亚将记事本塞进皮袋,转身时皮靴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冷硬如铁。
「立刻返程,必须马上把这些情报上报给大神官大人。」
四人沿着被车轮碾出深痕的土路快步前行,直到第二天圣女教堂的尖顶刺破云层时,埃塔斯他们才被引至接待室。石砌壁炉里的火焰正舔舐着木柴,墙上的挂毯绣着古老的怜爱女神受难场景,银质烛台的凹槽里凝着半凝固的蜡油,空气中飘着蜂蜡与雪松的气息。
伺候他们的女仆端来瓷杯倒茶时,埃塔斯的手猛地按在剑柄上。那亚麻色卷发与琥珀色眼眸,竟与城堡里将他们逼至暗门后那个女仆如出一辙。
「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奥拉尔的城堡内吗?」
他的声音裹着警惕,喉结在绷紧的脖颈上滚动。
女仆屈膝时,黑色裙裾扫过地面的羊毛毯,动作精准得像台发条装置。
「嗯?啊,看来你们已经见过我那孪生妹妹了。」
她将银壶里的蜂蜜糖浆倒进瓷杯,金红色的糖浆在茶水表面晕开。
「她在奥拉尔的据点内负责收集情报。」
三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此时的教堂大殿内,彩绘玻璃将残阳滤成破碎的光斑,落在米莉亚的银白色长袍上。她坐在神官宝座上,扶手雕刻的浮雕在烛火里扭曲成阴影。德丽亚站在殿下,面具上的眼睛图案正对着米莉亚,声音平板得像在读祷文。
「看来教国可能会插手这件事。」
「恐怕正是如此,大神官大人。」
「我知道了。」
米莉亚指尖轻叩扶手,银白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下去吧,招待好客人。」
「是。」
德丽亚转身时,皮靴与石板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大殿里荡开回音。
她退下后,米莉亚望着穹顶的浮雕发呆,指尖划过膝头的金线刺绣。
「亲爱的『日』,你竟然也会露出苦恼的表情呢。」
窗边突然浮现出一个与米莉亚容貌一致的身影,红黑色长袍像燃烧的火焰,金黄色眼眸在暮色里亮得刺眼。而米莉亚的眼睛,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能照出人影。
「我说『月』,别拿我打趣。」
米莉亚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目光落在祭坛上的水晶瓶,里面的碎片正泛着微光。
「关于晶石的问题已经上升到国家层面,现在想拿到它,已是不可能了。」
「哦?你就那么想要那块破石头?」
「月」双手环抱,靠在窗户旁。
「女神之心所蕴含的能量仍是未知的存在。」
米莉亚的声音沉了沉。
「我们现有的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其中蕴含的力量就足以摧毁一座房屋。虽然还不知道如何释放,但只要在奥拉尔手里,就可能是颗危险的定时炸弹。」
「哼,『日』啊,你就是太多虑了。」
「月」嗤笑一声,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脚踝的银链撞出细碎的响。
「我们试了无数方法都没能激活碎片,凭他们又能做到什么?不如听听我的消息,保管你忘了那破石头。」
「什么事。」
「之前去见那个白毛小鬼回来时,遇到个没行礼的家伙,你还有印象吗?」
米莉亚沉默片刻,点头。
「记得。芝拉差点跟他起冲突。」
「那家伙,可能连我也不是对手。」
「月」的金瞳骤然收缩。
「我的『阿罗珈娑之眼』在他身上能看到的只有无尽深渊,还有我们都无法抗衡的力量。仅仅是想窥探深处,分身的眼睛就直接爆裂了。就算分身只有我十分之一的能力,这种情况也前所未有。」
「看来该把他列入危险名单。」
米莉亚站起身,银白色的长袍在身后铺开,像展开的翅膀。
「他的危险程度远超想象。」
「月」的指尖划过窗台,留下一道痕迹。
「回收分身后,我派了五名精英赎罪者去追杀,但至今杳无音信,恐怕已经被他反杀了。」
米莉亚走到窗边,望着下方喧闹的街道。十字街的喷泉在暮色里喷出水幕,小贩的叫卖声混着铁匠铺的敲打声飘上来。
「大神官的使命是守护子民。」
她的声音里裹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师说过,『即使微不足道的威胁,也可能会发展成无可挽回的灾难』。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至少要先找到他。」
「我已经派人找了,有消息会告诉你。」
「尽量先别动手。」
米莉亚补充道。
「如果可以沟通就尽量避免冲突。」
「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按自己的风格做事。」
「月」化作带火星的黑雾,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米莉亚独自站在大殿中央,烛火在她长袍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局势越来越紧张了。」
她望着穹顶的浮雕轻叹,那些天使与恶魔的纹路,仿佛正在随着呼吸起伏。
晌午时分,米莉亚的卧室里弥漫着冷杉的香气。雕花木门被敲响时,她正对着银镜整理妆容。
「米莉亚大人,是我,芝拉。」
米莉亚缓缓抬眼,银白色的瞳孔在镜中映出冷光。
「进来。」
「十分抱歉打扰您。」
芝拉捧着叠好的礼服躬身,裙摆垂在地面纹丝不动。
「亲卫队来报,国王让您一小时内前往王宫大殿。」
「知道了,更衣吧。」
米莉亚转过身,丝绸睡裙滑落肩头,露出如玉的锁骨。
王宫大殿内,十二根石柱撑着穹顶,每根柱头上都雕刻着精美的浮雕。国王坐在鎏金王座上,紫袍的金线在日光里闪着冷光。台阶下站着个光头长须老者,暗红色法袍上绣着十三颗金星——那是教国圆桌十三元老的标志。
「什么风竟然把第三元老吹来了。」
高跟鞋敲打大理石的脆响从门口传来,米莉亚身着银白镶金的礼服,宝石项链在胸前轻轻晃动。
老者转过身,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她。
「可让我好等,阿德拉尔法·米莉亚。你还是老样子,对我们从不守时。」
「大神官向来很忙。」
米莉亚抚了抚耳边的珍珠耳坠,语气里带着针。
「还是直说吧,第三元老此次前来,总不会是单单为了抱怨我迟到吧。」
「想必你们听说了我们教国的希波密(守护者)——也就是我们的守护者所罗梅大人的事。」
老者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
「维纳之心碎片已被所罗梅大人归还至教国,烦请大神官不必再操心。」
「呵呵,只要不在魔王军手里,我自然不在意。」
米莉亚掩唇轻笑,银眸里却没什么温度。
「那最好。」
老者冷哼一声,目光陡然锐利如刀。
「我知道你们纳伊利斯圣女教一直觊觎我们手中的维纳之心碎片,但没想到会用偷窃这种卑鄙手段。」
米莉亚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银白瞳孔凝着冷光,指尖在袖中悄然攥紧。国王坐在王座上眉头紧锁,紫袍的金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教国分明是借诬陷施压,想用这种卑劣手段拿捏王国。
「教国若是拿不出证据,还请慎言。」
米莉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老者扯了扯嘴角,显然没打算纠缠。
「另外,所罗梅大人让我转告,你们有个很有潜力的勇者,他对此次见面很愉悦,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说罢,他转身就走,暗红色袍角扫过地面,连句告辞都没有。
「教国突然提的这个勇者……」
国王手指轻叩扶手,目光沉了沉,对米莉亚问道:
「有些蹊跷,你说这个冒险者小队会不会已被教国收买?」
米莉亚银眸微眯:
「不排除。教国惯用各种阴险伎俩。」
「那还要召见?」
「为何不?」
米莉亚语气冷峭:
「如果他们想推他出来,那我们便顺水推舟。随便授他个称号,既稳住教国,也能探他底细。若真是棋子,总会露马脚。」
国王沉吟点头:
「嗯。那我们先将计就计。」
回到教堂,米莉亚径直走进接待室。埃塔斯正在擦拭新得到的武器「恶龙」,尤莉坐在沙发上打盹,希托莉则把面包掰成小块喂给窗外的麻雀。
「国王要召见你们,请做好觐见准备,十分钟后我回来接引你们。」
芝拉站在门口传达道,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什么?!」
希托莉手一抖,面包渣撒了一地。
「他要治我们任务失败的罪吗?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希托莉。」
迷糊的尤莉拉了拉她的衣袖,揉着眼睛。
「米莉亚大人说,国王是要表彰我们。」
「你信这个女人的话?」
希托莉瞪圆了眼睛。
「她肯定是想把我们骗去砍头!」
埃塔斯无奈地看着她们争执,随后收起了武器。
「大家果然在这儿。」
玛尔西提着果篮走进来,浅蓝色的发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玛尔西小姐,你怎么来了?」
埃塔斯的声音柔和了些。
「听说国王要召见你们,来看看。」
玛尔西将草莓摆在银盘里,水珠在红色果皮上滚动。
「说是要表彰你们呢。」
「可我们没完成任务,有什么好表彰的。」
埃塔斯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自嘲。
「别这么说。」
玛尔西把银盘推到他面前,指尖的温度透过瓷器传来。
「我已经听说了,那位所罗梅大人是自教国诞生起就存在的守护者,能从它手下活着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了。不管怎样,大大方方去面对吧。」
「你说得对。」
埃塔斯拿起颗草莓,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
王宫大殿的石砌地面泛着冷光,埃塔斯三人并排站在阶梯下,铠甲的金属片在寂静里偶尔碰出轻响。空气中飘着不知从哪散发出的香薰味,王座上的金色纹章在烛火里像只蛰伏的兽。
「喂,这气氛太不对劲了。」
希托莉的声音压得极低,双手紧握。
「肯定是那个女人的阴谋……」
「嘘,希托莉,国王要来了。」
尤莉紧张地拽了拽她的胳膊。
国王身着绣金紫袍,在卫兵簇拥下走向王座,貂皮斗篷拖过地面,留下细碎的声响。他坐定后,目光扫过三人,忽然露出一丝笑意,皱纹在眼角堆成扇形。
「三位勇者,到我面前来。」
埃塔斯三人战战兢兢地走上台阶,国王的笑容比想象中温和,银须在胸前微微晃动,这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缓。
「我已经听说了你们的事迹。」
国王的声音洪亮而沉稳。
「深入魔王军据点还能全身而退,带回重要情报——你们是王国的骄傲!」
三人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希托莉的肩膀还在发僵。
「因此,我决定以王国最高统治者的身份,授予各位『荣誉骑士』的称号。」
国王眼神示意,两名侍从展开羊皮纸,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三人的名字,边缘装饰着橄榄枝。
「我会张贴告示告知全国。」
「陛下,这是否太草率了?」
埃塔斯躬身道,铠甲的鳞片反射着冷光。
「我们并未完成任务,实在受之有愧。」
「哈哈哈,怎么会。」
国王摆了摆手,紫袍的金线随着动作流淌。
「这是我经过考虑的决定。」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们就只好受领了。」
晚上,王宫宴会厅举办了庆功宴。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点,贵族们身着华服,长桌上摆满了烤肉与饮品,银盘碰撞声与小提琴旋律交织。
埃塔斯穿着国王赏赐的银边礼服,在人群中显得很是局促。男人们围上来打探他与所罗梅的交战,眼神藏着攀附之意;女人们抛着媚眼,但她们并不在意他的品德,而是奔着『荣誉骑士』的称号而来。
希托莉躲在角落戳着烤羊排,尤莉已跟着侯爵夫人们学起了跳舞。国王走上露台,魔法扩音器传遍全场:
「安静。」
全场肃然鸦雀无声。
「今日见证我国第一位荣誉骑士诞生。这位少年深入魔王军领地还能全身而退,就连教国的大守护者都对其称赞有加!因此我授予其『荣誉骑士』称号,不受约束,保有自由!望各位日后相助。」
「宴会继续!」
小提琴重新奏响,交谈声、刀叉声、舞步声再次交织。
过了一会,希托莉正举杯喝水,却听到一个声音突然喊出她的全名,吓得她把水都喷了出去。
「你怎么了?」
尤莉问道。
「没事,胃不舒服,我去去就来!」
希托莉蹿起来,朝着声音来源跑去。
到了那人跟前,她已是汗流浃背。说话的是个短发黄毛小子,叛逆的脸配着礼服显得十分违和。
「好久不见,希托莉,才几步路就喘成这样?」
「卡罗瑞,你他妈怎么会在这里!」
卡罗瑞挠了挠头。
「我也不想来的,但老爷子非得拉我见见世面,实在拗不过他。」
「我问的不是这个!臭老头身为伯爵,怎么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哦,你说这个啊。自从你失踪后,咱家出了些变故。因为我和老爷子抗击魔王军有功,被升为侯爵了。」
希托莉无语地捂住脸。
「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嫁到公爵家了?啊哈哈……」
「再叽歪一句,老娘让你滚回臭水沟!」
希托莉揪着他的领子吼道。
「听着,从现在开始装作不认识我,就当从没见过,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
卡罗瑞掰开她的手。
「快撒手,别被人看到。」
希托莉哼了一声松开手,转身要走。
「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但老爷子那边我可没法说服哦。」
卡罗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果见到他,还是打个招呼吧,毕竟几年没见了。」
希托莉的步子顿了顿,随即大步前进,装作没听见。
「唉,还是当年的毛丫头,一点没变。」
卡罗瑞喝了口红酒,看向希托莉旁边的埃塔斯,内心一震。原来是他吗?这就是你当初决绝离开的原因?诅咒之子……
卡罗瑞饶有兴致地盯着被贵族围攻、焦头烂额的埃塔斯,心想当年老爷子放过他是否正确。不过目前看来还好,但若有任何异动,他定会第一时间动手,以绝后患。
「卡罗瑞,发什么呆?过来聊聊!」
一个老者的声音喊道,吓得他一哆嗦。
「来了,老爷子!马上就来!」
回到座位的希托莉舒了口气,埃塔斯也刚应付完一波人,同样松了劲。
「怎么样,没事吧。」
埃塔斯问道。
「没事了,感觉能吃下一桌子菜呢……啊哈哈……」
见她恢复滑稽模样,埃塔斯噗嗤笑了出来。
「是吗?那我吃不完的还得拜托你了。」
说罢,他又转身应付那些所谓的上层人士。
希托莉呆呆地看着埃塔斯的背影,慢慢露出笑容,轻声道:
「好,就像……小时候那样。」
小提琴声渐渐轻快,舞池里的人们旋转得欢畅,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每个人脸上,映出或真或假的笑意。埃塔斯被一群贵族围着,金边礼服的袖口已被汗水浸得发皱,他时不时侧过脸,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角落的希托莉,那里的烛火正映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还沾着烤肉的油星。
尤莉跟着侯爵夫人转了个圈,浅蓝色裙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眼角余光瞥见希托莉正在跟老鼠一样偷偷打包桌上的烤肉与点心,忍不住抿嘴轻笑。乐师们调换了曲子,大提琴的醇厚与长笛的清亮交织,像月光淌过湖面。
卡罗瑞被老者拽着与几位公爵寒暄,眼角却始终瞟着埃塔斯的方向。那小子正笨拙地接过一位贵妇人递来的酒杯,酒液晃出大半溅在礼服前襟,引得周围一阵低低的窃笑。卡罗瑞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晃动,红酒在杯壁上划出暗红的弧线——就是这个连贵族礼仪都不懂的家伙,竟让希托莉甘愿放弃贵族的身份?
「在看什么?」
老者的声音带着威严,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
「没什么,老爷子,在看荣誉骑士阁下……真是年轻有为。」
卡罗瑞猛地回神,慌忙举杯掩饰。
老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冷哼一声。
「底层出身的野小子罢了,教国那帮老东西的话当不得真。」
他呷了口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不过能从所罗梅手底下活着回来,倒也算有几分能耐。」
卡罗瑞没接话,视线又飘回希托莉身上。她正偷偷把一块烤蜜薯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松鼠,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立刻瞪圆了眼睛,还恶狠狠地嚼了两下,活像在啃什么深仇大恨的东西。
埃塔斯好不容易摆脱了追问,端着两盘食物回到角落。希托莉见状立刻坐直,假装优雅地用银叉戳着盘中的蔬菜。
「刚才那个人是叫卡罗瑞吧?他找你做什么?」
他把一盘烤肠推过去,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没、没什么!」
希托莉的耳朵尖微微发红,叉子差点戳到自己的手。
「就是认错人了,哈哈哈……」
尤莉恰好跳完一支舞回来,额角带着薄汗。
「卡罗瑞?是那位新晋侯爵凯莱斯米伽老爷的贴身护卫吗?」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脸。
「听说他们家是因为在北境击退了魔王军的先遣队还击杀了魔王军干部亲信才被册封的,感觉是一位很厉害的人呢。」
希托莉的动作猛地一顿,叉子重重磕在餐盘上发出脆响。埃塔斯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宴会厅的挂钟敲响了十下,巨大的钟摆声穿透了音乐与笑语。国王在侍从搀扶下起身离席,贵族们纷纷躬身行礼,紫袍的金线在烛火里流淌,像一条蛰伏的金蛇。
「差不多该回去了。」
埃塔斯将一块烤肉塞进嘴里,站起身时礼服的褶皱簌簌作响。
希托莉如蒙大赦,提起自己的裙摆就往门口冲,差点撞到端着托盘的侍者。尤莉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王宫的石板路,远处的城墙上燃着篝火,卫兵的巡逻声在巷弄里回荡。希托莉走在最前面,脚步快得像是逃离舞会的灰姑娘。
埃塔斯追上去,把一件备用的羊毛披风搭在她肩上。
「晚上冷,当心生病。」
希托莉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把披风往身上裹了裹,声音闷闷的。
「知道了。」
尤莉看着他们的背影,月光在她浅蓝色的发箍上镀了层银边。城墙的阴影里,卡罗瑞站在拱门后,看着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酒杯早已空了,只剩下红酒的涩味残留在舌尖。
「还不走?」
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拄着嵌着宝石的手杖。
卡罗瑞转过身。
「老爷子,您说……这荣誉骑士的身份,能维持多久?」
老者冷笑一声,手杖在石板上敲出笃笃声。
「一个为了堵住教国嘴的名头罢了,随时都可能会被当做弃子扔掉。」
他抬头望向天空,一片乌云飘来恰好挡住了月光。
夜风卷过巷口,吹得火把噼啪作响。埃塔斯三人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混着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清脆得像未被污染的溪流。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无数双眼睛正悄然睁开,映着篝火与月色,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