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厚重的城门前，晨曦尚未穿透云层，冰冷的石墙泛着青灰色的光。我攥着「达纳图斯」的布袋绳，指节微微发白，忍不住开口问：
「四臂巨猿究竟是个怎样的魔物？」
声音里藏不住的紧张，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树叶。
「谁知道呢，一会见到了不就清楚了吗？」
希托莉把长枪扛在肩上，金属矛头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她非但没有半分惧意，反而踮脚朝城外张望，发梢也随着动作轻快地晃悠。
城门绞盘发出「嘎啦嘎啦」的呻吟，厚重的铁门缓缓上升，城外的光线像融化的金子般淌进来。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隆」，城门彻底洞开，眼前却只有空荡荡的荒原，远处的丛林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刚踏出城门三步，丛林深处突然惊起一群飞鸟，黑压压的翅膀遮蔽了半边天。紧接着，一声震耳的嘶吼穿林而来，带着野兽特有的腥臊气，连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颤了颤。
「祝你们好运。」
城墙上的卫兵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手里的长弓还保持着戒备姿态。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的将紧张压下去：
「我们走。」
明明后背已经冒出冷汗，却还是挺直了腰板——毕竟不能在别人面前露怯。
走进树林后，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晨露挂在松针上，滴落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埃塔斯大概是察觉了我的紧绷，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诶？百旻先生，你换武器啦？」
我瞥了眼斜挎在背上的布袋，布料被武器的轮廓撑得鼓鼓囊囊。
「你说这个啊。」
我取出达纳图斯给他们看。
「这就是我定制的那把武器。因为出了点问题，所以现在的外观夸张了些。」
「原来如此，不过我觉得这种造型很帅气呢。」
埃塔斯的声音温和，尤莉也跟着点头：
「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什么玩意儿，跟螳螂爪子一样。」
希托莉嗤笑一声，用长矛拨弄着路边的野草。
「你也不怕抽出来的时候先给自己割几个口子。」
「所以我才用布袋子装起来啊！」
我没好气地回嘴，话音刚落，周围的树木突然「簌簌」摇晃起来，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枝叶间荡来荡去。
我们瞬间噤声，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木偶。埃塔斯握紧巨剑，希托莉弓起身子，长矛对准声音来源的方向。尤莉悄悄退到我们身后，法杖顶端泛起淡淡的蓝光。我双手紧握「达纳图斯」，掌心的冷汗让刀柄有些发滑。
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旁边的古树突然闪过一道巨大的黑影。「戒备！」埃塔斯低喝一声，我们立刻背靠背围成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密林。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那东西的气息像块湿冷的石头压在心头。
「砰！」
巨大的身影突然从树上朝我扑来，危急瞬间，我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将「达纳图斯」横在胸前。撞击的力道像飞下山坡的滚石，我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树干上，「咳啊——」喉咙里涌上腥甜，眼前瞬间发黑。
「达纳图斯」脱手插在地上，刀刃没入泥土半截，还在微微震颤。我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才没趴下，后背的剧痛像无数根针在扎，每吸一口气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
那魔兽撞飞我后，又闪电般缩回树上，枝叶间传来沉重的喘息，像在打量下一个猎物。
「淦……疼死我了，刚才那一下差点把腰撞断了。」
我咬着牙骂道，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冰凉刺骨。
「你还好吧百旻先生？！」
埃塔斯一边紧盯着树林，一边朝我喊，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还撑得住！」
我勉强挤出一句。
「你们把它引到宽阔的地方，不要在这里战斗！树枝太密，施展不开！」
「好！尤莉，给我施加强化魔法！」
希托莉突然喊道。
「我来拖延住它，埃塔斯你快带着百旻继续往前跑！我马上就跟上去！」
「我知道了！」
埃塔斯拉起我的胳膊，半扶半拖地带我往前冲。我踉跄着跟上，后背的疼痛让视线阵阵模糊，只听见身后传来尤莉急促的吟唱：「『蛮族之力』『疾风之足』『铜墙铁壁』『未卜先知』……」
强化一个接一个，她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在透支魔力。希托莉的长矛碰撞声、魔兽的咆哮声、树叶的断裂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割着我的神经。我被埃塔斯拽着跑，脚下的枯枝发出「咔嚓」的脆响。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这是片林间空地，地上散落着商旅留下的篝火灰烬和断木，显然是过往客商歇脚的地方。
希托莉气喘吁吁地退到我们身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握着长枪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这……这家伙速度太快了……」
话音未落，那魔兽突然从树冠间跃下，重重砸在空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看清它模样的瞬间，我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只浑身覆盖着雪白毛发的巨猿，足有四米高，四条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爪子像铁钩般闪着寒光。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猩红得像淬了血，正死死盯着我们。
「混蛋，吃我一枪！」
希托莉突然将长矛掷出，在尤莉强化魔法的加持下，长枪带着破空的锐啸直刺巨猿面门。那畜生反应极快，竟伸出巨掌一把抓住了枪杆。
但它没注意到，希托莉顺着着掷枪的路线已经冲到近前。她踩着巨猿的另一只挥舞过来的手臂借力跃起，一脚狠狠踹在枪尾：
「吃屎去吧你这个丑八怪！」
长枪脱手猛地向前突进，锋利的枪头精准刺入巨猿的左眼。
「嗷——！」
凄厉的嘶吼震得耳膜生疼，巨猿疯狂地挥舞着四条手臂，周围的树木应声断裂，碎木屑飞溅得像暴雨。
「希托莉让开！『魔能斩』！」
埃塔斯抓住时机，巨剑上燃起紫色的光焰，一道弧形光刃呼啸着劈出，在巨猿的肚皮上撕开一道丈长的口子，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
巨猿彻底狂暴了，它一把拔出插在眼眶里的长枪狠狠掷到地上，枪杆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的嗡嗡响。它猩红的独眼死死锁定我们，嘶吼着猛冲过来，庞大的身躯像座移动的小山。
我顾不上后背的剧痛，趁着它被埃塔斯吸引注意力的空档，悄悄绕到侧面。
「可恶，让我来废了你的一条腿，骑士一击！」
我低吼着凝聚力量，脚下的地面被踩出一道浅坑。可还没靠近它的身体，一条粗壮的手臂突然横扫过来，像根巨大的鞭子狠狠抽在我身上。
「嘭！」
我像个破布娃娃般飞了出去，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嘴里满是铁锈味，连痛苦的呻吟声都发不出来，浑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我费力地抬眼，看到自己的胳膊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了。
「百旻先生！！！」
埃塔斯的怒吼穿透剧痛传来。
「可恶！尤莉，你快去治疗百旻先生，这家伙有我和希托莉拖延住！」
恍惚中，我看到尤莉慌慌张张地跪在我身边，树枝头环歪在一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女神之吻』！」
柔和的绿光从她掌心涌出，像温暖的水流包裹住我的全身。剧痛在迅速消退，伤口处传来痒痒的感觉，那是肌肉和骨骼在快速愈合。但伤势实在太重了，尤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滴在我脸上，她咬着嘴唇念咒，绿光明明灭灭，却始终无法让我立刻站起来。
「还差一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气若游丝。
我转头看向战场，埃塔斯正用巨剑死死抵着巨猿的拳头，脸涨得通红；希托莉在巨猿的腿间灵活地穿梭，长矛不断刺向它的关节。他们都在拼命战斗，只有我像滩烂泥似的躺在这里……
什么啊……原来我只是个吊车尾吗……
「百旻先生，快点醒来！」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把我从昏沉中打醒，脸颊火辣辣的疼。尤莉正红着眼眶抽我耳光，眼泪掉在我脸上，滚烫滚烫的。
「百旻先生你终于醒啦！真是太好了！」
她喜极而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喂喂喂……我还没死呢……」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疼得龇牙咧嘴。
挣扎着想起身，试了两次都失败了，浑身软得像没骨头一样，根本使不上力。
「百旻先生，你现在刚刚恢复，消耗了太多体力，不要勉强自己！」
尤莉想按住我，却被我拨开了手。
「开什么玩笑。」
我喘着气，目光扫过那头还在肆虐的巨猿:
「你看看那边的大家伙，像是会给我休息时间的样子吗？」
我咬紧牙关，用「达纳图斯」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来。每一次肌肉收缩都像在被钝刀切割，腿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眼前阵阵发黑。但我死死盯着巨猿——它每次挥拳时，胸口正中央那片泛着淡淡紫光的毛发都会绷紧，那里一定是弱点！
「希托莉！吸引它的注意力！我好像发现它的弱点了！」
我嘶吼着喊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了解！看这里，你这个丑八怪！」
希托莉立刻改变战术，她故意在巨猿面前跳跃挑衅，长矛时不时刺向它受伤的眼睛。
「埃塔斯，就是现在！刺它的胸口！」
埃塔斯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他瞅准巨猿被希托莉引开视线的空档，猛地矮身突进，巨剑带着风声刺向那片紫色区域。「噗嗤」一声，整个剑身没入了一半还要多。
巨猿发出一声不似野兽的咆哮，浑身肌肉剧烈抽搐，它疯狂地甩动身体，将埃塔斯狠狠甩了出去。埃塔斯撞在树上滑落在地，吐出一口血，但他看着巨猿踉跄的样子，露出了笑容。
巨猿挣扎了几下，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我踉跄着靠近埃塔斯刚想松口气，巨猿却突然猛地坐起来，一条手臂带着风声扫向我！
「百旻先生，退后！我来给它最后一击！」
埃塔斯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他足尖猛地一蹬地面，矫健的身躯如苍鹰般腾空而起。他高举起闪烁着炽热光芒的右手，口中吟唱的咒语爆发出充满力量的一击:
「消失殆尽吧！fireball！」
一团篮球大小的火球从他掌心飞出，精准地砸在巨猿的独眼上。「轰」的一声，火球炸开，巨猿的嘶吼戛然而止。它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彻底倒在地上，皮肤迅速干瘪，最后化作一阵黑烟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紫色结晶，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呼，看样子刚才应该是回光返照，不过总算是解决掉了。」
埃塔斯拄着剑喘气，汗水顺着他的银白色的头发往下淌。
希托莉一屁股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
「终于处理掉这畜生了……」
尤莉拄着被巨猿砸断掉的法杖，脸上露出疲惫却灿烂的笑容。
希托莉欢呼雀跃着，只有我浑身脱力地蹲在一旁，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刚才那一击虽然是我发现的弱点，可最后解决战斗的还是埃塔斯——我好像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离开前，埃塔斯弯腰去捡插在地上的剑，手指无意中碰到了那颗紫色结晶。他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喊起来：
「这、这是……魔晶啊！」
希托莉凑过去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真的是魔晶！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
「魔晶是什么？」
我忍不住问，声音还有些发哑。
「魔晶就是魔兽体内的精华结晶！」
埃塔斯小心翼翼地把结晶捧起来，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只有中阶或者高阶魔兽体内才会形成，而且不是所有魔兽都有，掉落概率低得吓人。把它磨碎混入药水，能让药效提升好几个等级，是超值钱的东西！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了，这下我们可是赚大发了！」
我看着那颗亮晶晶的结晶，脑子里只记得一句关键点：这玩意儿很值钱。
「走吧，我们回去找图薇忒小姐交差吧。」
埃塔斯把魔晶小心地收进怀里，刚迈步，远处的树林突然又传来动静。
我们瞬间戒备起来，希托莉咬牙骂道：
「没完没了了是吧！」
就在我们握紧武器的时候，一个穿着卫兵制服的人从树后走出来，看到我们明显松了口气：
「你们在这啊！喂——！！大伙快来，他们在这呢！！」
后来才知道，这些是图薇忒请的支援。动用精英卫队需要层层审批，等他们拿到命令赶来时，战斗早就结束了。卫兵队长是个络腮胡大叔，他看着满地狼藉，对我们啧啧称奇：「你们几个小家伙可真行，这四臂巨猿都闹了好几天了，我们一直想找个好机会处理掉它的，没想到居然提前被你们解决了。」
回到公会时，图薇忒听我们讲完战斗经过，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你们真是……欧伦耶华有史以来最有潜力的队伍！」
在公会的宣传下，我们小队很快成了城里的名人。埃塔斯被称为「天才冒险者」「明日之星」，走到哪都有人追捧；希托莉的枪法成了她在酒馆里跟大叔们的谈资；尤莉温柔又强大的治愈魔法也让很多人慕名而来请她治疗，只有我貌似没什么存在感。
我们在欧伦耶华风生水起地过了两个月，埃塔斯的等级终于达到了lv.10。
那天夜里，我和他坐在城外的湖边，月光把湖面照得像铺满了碎银。
「你真的打算离开吗？」
我扔出一块石子，涟漪扩散开，打碎了水中的月影。
「嗯。」
埃塔斯望着远处的星空，眼神坚定。
「欧伦耶华只是我的开始，我还有梦想要去完成，不能止步于此。」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转过头，笑了笑：
「组建一支能够媲美『漆黑英雄』的小队。」
「那是什么？」
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们是冒险者小队里的传奇。」
埃塔斯的语气里带着向往。
「成员平均等级lv.45，队长是『漆黑骑士』亚芒斯，据说每一名成员都能独自斩杀一只龙族。」
怕我不懂等级的概念，他又解释道：
「王都的小队平均等级大多在lv.12到20左右，而冒险者小队之间的实力差距又很大，所以公会用阶级排名来区分战力，从低到高是『青铁』『奎铜』『卓银』『绽金』『黑晶』『合金』。『漆黑英雄』就是最高的合金级之一，整个王国也没几支。」
我望着月亮，忍不住感慨：
「组建最强小队啊……我还以为会是打倒魔王那种俗套愿望呢。」
「魔王当然要讨伐。」
埃塔斯笑了。
「但我现在还不够强。只有不断磨练自己，才能离梦想更近一点。」
「这样啊。」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
「既然你意已决，我就不劝你了。明天请你吃顿好的，算我给你送行。」
「诶？百旻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埃塔斯惊讶的问道。
「不了。」
我望着远方的灯火:
「我想再留一段时间。我还没成长到能跟上你们的脚步，与其去王都拖后腿，不如在这里再练练。」
埃塔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力点头。
「我懂了。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
「嗯，一定会的。」
第二天中午，我花了五艾里在城里最好的酒馆点了一桌菜。烤得金黄的烤全羊，冰冰凉凉的气泡酒，还有希托莉最爱吃的蜂蜜坚果蛋糕与尤莉最爱的密特斯蔬菜沙拉以及其他菜品。
傍晚的城门前，风带着点凉意。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希托莉难得没了平时的咋咋呼呼，声音里带着点不舍。
「嗯，抱歉啊。」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百旻先生，跟你一起的日子很开心。」
埃塔斯突然把一个小布包塞到我手里。
「这个留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那颗四臂巨猿的魔晶，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是……你没把它卖掉？」
「本来想留作纪念的。」
他笑了笑。
「我去鉴定过了，至少值三十艾里，就留给你以后应急用吧。」
我刚想推辞，却对上他坚定的眼神。
「谢谢。」
我握紧布包，魔晶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
「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希托莉从兜里掏出一袋包装好的坚果塞进我手中:
「之前你说想吃没有给你，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我收起坚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换做以前我可不敢这么做。
「谢谢你希托莉，你要保重啊，我会怀念跟你拌嘴的日子的。」
随后尤莉走到我面前，把一个用树叶包裹的东西塞给我。
「我知道百旻先生以前几乎每晚都睡不好，这是我做的安神草饼，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吃一块，会好很多。」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林间的清泉。
「百旻先生要多保重。」
「你也是，路上小心。」
我捏紧手里的草饼，能闻到淡淡的草木香。
「再见百旻先生，我们在王都等你。」
「再见啦吊车尾！」
希托莉挥了挥手，眼眶有点红。
「你可得快点跟上我们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暴力女，我肯定会赶上你们的。」
我笑着回嘴，眼眶却莫名发热。
马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声响。我站在城门口，看着那辆载着伙伴的马车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脚边，像在替我诉说不舍。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点灯人提着油灯走过，昏黄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回去吧，小伙子。」
老人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有缘总会再见的。」
我点点头，转身往公会走。路过那家常去的酒馆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点了杯最烈的酒，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刺人的辛辣，却压不住心里的空落落。
回到公会时已近深夜，图薇忒正收拾着柜台，看到我进来，放下手里的账本：
「还没睡？」
她递过来一杯温水。
「我猜你会难过，特意留了灯。」
「谢啦，图薇忒小姐。」
我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稍微暖了点。
「别太失落。」
她靠在柜台上，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她鬓角的碎发。
「冒险者的路上总有聚散，你们可以写信啊。王都的信件两天就能到，只要他们来信，我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
「嗯。」
我吸了吸鼻子，把杯底的水喝光。
「那我先去睡了。」
「晚安。」
我熟练的将长凳拼成简易的床，躺在空荡荡的就餐区，往日的鼾声、说笑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窗外的风声。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手里攥着尤莉给的草饼，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照在地板上。我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希托莉，该起床……」
话没说完就卡住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埃塔斯温和的回应，没有希托莉的抱怨，也没有尤莉轻声的早安。我坐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周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真是的，没想到会这么不适应。」
我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洗漱。
走到公会门口，习惯性地做起广播体。晨露挂在草叶上，闪着晶莹的光，像昨天尤莉掉在我脸上的眼泪。明明只隔了一晚，却感觉像是过了很久。
我之所以留下，是认清了现实。埃塔斯说过，队伍里有一人达到lv.10就能去王都，但想在那里立足，小队平均等级至少要到lv.10，才能申请「青铁」级编制。没有编制的小队，只能接些跑腿的杂活，连护卫商队这种体面活都轮不上。
「而且……我这个全队最低的lv.6，去了只会拖后腿吧。」
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了几圈，撞在墙上弹了回来，像在嘲笑我的没用。
「早啊，百旻。」
图薇忒推着早餐车走过，车上的面包正冒着热气。
「看你愁眉苦脸的，想什么呢？」
「在想以后该干什么。」
我挠了挠头。
「总住公会也不是办法，打算赚点钱盖个房子。」
「不错的规划。」
她笑着递过来一个刚烤好的黄油面包。
「加油吧，我看好你。」
咬着热乎乎的面包，我走到公会的任务栏前。以前都是大家一起挑任务，现在得自己来了。指尖划过一张张羊皮纸，目光停在一张讨伐嚎嚎猪的任务上——lv.6的魔兽，正好适合我练手。
撕下任务单的瞬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劲头。
就算暂时分开又怎样？就算现在很弱又怎样？
我可以慢慢变强，一点点追上他们的脚步。等我有足够的实力了，就去王都找他们。到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大吃一惊——曾经的吊车尾，早就不是拖后腿的存在了。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任务单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我握紧手里的「达纳图斯」，转身朝城外走去。
往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