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护士比平时更早进房叫醒了我。今天是凌婉瑜——啊不，是我，在凌婉瑜身体里的我——出院的日子。心情既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的忐忑。期待，是因为总算可以摆脱这沉闷的医院氛围了，尽管这间病房再怎么豪华舒适。忐忑，则是因为……我即将面对一个全新的生活，全新的人，最重要的是，必须学着像个真正的女孩那样生活。
护士小姐微笑着递给我一套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凌小姐，这是您母亲一早就送来的衣服。请换上吧，先生和夫人稍后就来接您。”
我接过衣服，小声地道了谢。护士刚一转身离开，我便迫不及待地看向手中的衣物。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面料看起来柔软舒适，款式简约而雅致。而在下面……是一套女式内衣。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该死的！尽管昨晚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面对这玩意儿时，我还是忍不住尴尬得全身发烫。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现在居然要穿女孩子的内衣。这种感觉，简直比被一群小混混拦路抢劫还要难以形容。
我偷偷瞄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人后，才颤抖着打开那套内衣。一件米白色的蕾丝文胸，和一条同色的小巧内裤。我使劲咽了口唾沫。以前，我只在我的前女友（啊，其实是唯一的女友，也是大学时期一段短暂的恋情）身上，或者在同寝室哥们偷偷传阅的成人杂志上见过这种东西。现在，我却要亲手把它穿在自己身上。
“冷静，许子文……不对，婉瑜。你已经是女孩子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这样安慰自己，尽管脑海里的声音也同样在发抖。
我笨手笨脚地拿起那件文胸，翻来覆去地看，努力想象该怎么穿。后面那几排搭扣看起来真够复杂的。折腾了好一阵，急得我满头大汗，总算勉强扣上了。两团柔软的胸部被蕾丝布料紧紧包裹住的感觉，让我既觉得古怪，又……呃，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接下来是内裤。这个倒是容易一些，但那层薄薄的布料紧贴着“那个地方”的感觉，还是让我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跟内衣搏斗完毕，我套上了那条淡蓝色连衣裙。幸好这裙子款式宽松，不太贴身，多少能掩盖一些我的局促不安。我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镜中的女孩依旧美丽温婉，但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或许只有我才能察觉的迷茫和生硬。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显得有些凌乱。
就在这时，房门又开了。沈曼君女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宝贝女儿，换好衣服啦？真漂亮。”
她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梳。“妈妈给你梳梳头吧。你的头发太长了，得好好打理才行。”
我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任由沈女士轻柔地解开我打结的发丝，然后慢慢地将它们梳成一条如黑色瀑布般顺滑、光亮，直至腰间的长发。她的动作无比温柔，充满了母亲的慈爱。我不禁感到鼻尖有些发酸。多久了，我没有感受过这样细致的关怀了？自从父母离婚后，我几乎所有事情都得自己打理。
“你这头发，跟你妈妈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沈女士一边梳头一边说，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你外公当年可宝贝我这头长发了。”
我安静地听着，努力记下凌婉瑜记忆中关于家庭琐事的点点滴滴。越是和沈女士接触，我越能感受到这位母亲对女儿深沉的爱。这让我感到压力更大，却也成为我努力在这个新身份下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当长发被梳理整齐后，沈女士还拿出一个镶着小水钻的蝴蝶发夹，随意地帮我别在一侧。“瞧，妈妈的女儿是不是精神多了？”她满意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凌擎天先生也进来了。他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我们三人一同离开了病房。一辆黑色锃亮的豪华轿车早已等候在医院门口。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我和沈女士坐在后排，凌先生则坐在副驾驶座。
车子缓缓开动，驶离医院，汇入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我扭头望向窗外，看着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行色匆匆的人群。感觉自己像在看一部慢镜头电影。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拐进了一个高档别墅区，这里安静而隐秘。区内的别墅大多是现代而奢华的建筑风格，四周环绕着修剪整齐的花园。车子在一栋奶白色的别墅前停下，别墅有着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巨大铁门。
园丁和几位佣人早已等候在门口迎接。他们齐声鞠躬道：“欢迎小姐回家。”
我对这种郑重其事的场面有些不太习惯，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凌先生和凌夫人则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微笑着回应，然后领着我走进屋里。
别墅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家具是欧式古典风格，有昂贵的织锦沙发，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墙上挂着大幅的油画。处处都透着雍容华贵的气息。
“回房休息吧，你也累了。”沈女士关切地说。“让李嫂带你上楼。”
一位面容和善、穿着佣人制服的中年妇女微笑着向我走来。“小姐，请跟我来。”
我跟着李嫂上了二楼。走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李嫂在一扇白色的木门前停下，轻轻推开门，请我进去。“小姐，这是您的房间。”
我走了进去，不禁有些讶异。这个房间比我以前租住的那个小破屋还要大，恐怕得有三四倍。房间主色调是白色和粉色，典型的公主房风格。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面堆满了各种尺寸的毛绒玩具。一个巨大的衣柜。还有一个能俯瞰楼下葱郁花园的宽敞阳台。
我的目光停在窗边那张大书桌上。上面放着一台玫瑰金色的Macbook Air和一部最新款的iPhone，摆放得整整齐齐。不愧是富家千金。我想起自己那部屏幕裂了、时不时还会自动关机的旧手机。
书桌旁边是一个更大的梳妆台，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种昂贵的化妆品。什么口红、粉饼、粉底液、睫毛膏……全都是我以前只在广告上或者女生脸上见过的东西。我打了个寒颤，想到自己要坐在这镜子前，学着涂脂抹粉的样子，简直是种酷刑！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家庭相框。我好奇地拿起来看。照片里是三个人：凌先生，沈女士，以及站在中间的一个年轻女孩。那女孩正是凌婉瑜，留着及腰的长发，和我记忆中以及沈女士刚给我梳理的发型一模一样。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但如果仔细看，我仍能从凌婉瑜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淡淡的哀愁，以及她漂亮脸蛋上隐约可见的病弱与苍白。这张照片大概是在某个特殊场合，她身体状况稍好一些的时候拍的。
我把相框放回原处，心中有些不忍。凌婉瑜，可怜的女孩。虽然锦衣玉食，却没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不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她比起来，我许子文以前那贫穷乏味的生活，或许还算是幸运的。
我走到书桌前。上面除了书本、文具，还有另一部手机，大概是凌婉瑜平时用的那一部。我拿起来，点亮屏幕。壁纸是一幅雄伟壮丽的山水画，白云缭绕，给人一种宁静悠远的感觉。确实是一个多愁善感、喜欢用温柔事物慰藉心灵的女孩的风格。
我试着解锁屏幕。幸好凌婉瑜的记忆里有密码。手机里，应用程序排列得相当整齐。我找到了国内常用的社交软件，如微信、QQ和微博。出于好奇，我点开了凌婉瑜的微博。
她的账号粉丝不多，主要是一些亲朋好友。发布的动态也不多，大多是些风景、花草或者精致小物件的照片。偶尔有几张自拍照，但也都是在室内或者阳台上拍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忧郁，尽管努力在微笑。没有像其他同龄女孩那样出去玩乐、朋友聚会的热闹照片。凌婉瑜的生活，透过这些照片，显得那么孤独和安静。
我翻看了几条照片下面的评论。大多是称赞她漂亮，或者询问健康状况的。看来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的病情。
正当我通过手机沉浸在探寻凌婉瑜的私人世界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机。
“请进。”我努力模仿着凌婉瑜轻柔的语调。
门开了，李嫂端着一个放着点心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有一杯温牛奶，一小碟饼干和几样新鲜水果。
“小姐，夫人让我给您送些点心上来。您吃一点，补充些体力。”李嫂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微笑着说。“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嗯，谢谢李嫂。”我应道，也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等李嫂出去后，我才轻轻舒了口气。以这个新身份和周围的人打交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必须时刻小心自己的言行举止，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我看着桌上的饼干和温牛奶。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不管怎样，也该尝尝有钱人家的食物，和我以前常吃的那些路边摊快餐有什么不同。
我一边想，一边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清甜的奶香在口中融化。嗯，味道还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