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索科诺斯高级旅馆住了一宿后,她走上了回芙城的道路。
出了帝都就是,安娜柏州州府魏玛。
魏玛城的钟声敲响也抵挡不住大雨下不停,艾丽西亚的马车正碾过城郊最后一段石板路。车窗外交替掠过冒着蒸汽的工厂烟囱与金色麦田,戴鸭舌帽的工人与扛着镰刀的农民在薄雾里擦肩而过,像两股被时代洪流裹挟却流向不同的溪水。
魏玛这座城可不是那么安宁,虽然是天子脚下,正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
“他*了个*的,今天不把保护费交上了你这店就不要开了”魏玛城的雨幕深处,霓虹灯招牌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扭曲的倒影。几个穿着黑色皮质马甲、露出粗壮花臂的壮汉堵在一家名为“老兵炸串”的饭店门口。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光头,他正用一根金属棍不耐烦地敲打着门框,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站在门口的一位老者脸上。
那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虽然驼着背,但站姿依然能看出些许昔日的挺拔。他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此刻紧抿着嘴唇,浑浊的眼睛里交织着愤怒与一种深深的无奈。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抹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鲍勃老大,这个月的保护费……前几天不是刚交过吗?”老者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疲惫,“最近生意实在不好,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那被称为鲍勃的光头壮汉嗤笑一声,猛地用棍子将门口一个放着炸串的竹筐扫翻在地,滚热的油和食物溅了一地,在雨水中滋滋作响。“老东西,你当我们‘斧头帮’是做慈善的?规矩就是规矩!帝国的经济正在‘腾飞’,你们这些老家伙占着好地段却交不上钱,就是拖后腿!懂不懂?”
“可是我真的拿不出来钱了。”
“没钱好办,你不是有一个大学生女儿吗?借哥几个玩两天”
老者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那身旧军装仿佛随着他骤然挺直的脊梁而重新灌注了力量。“你们……畜生!敢动我女儿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拼了!”他猛地抄起靠在门边的一根擀面杖,那是他退伍后唯一还带在身边、权当念想的老伙计。
“哟呵?老棺材瓤子还想动手?”鲍勃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带着残忍的笑意,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几个壮汉立刻狞笑着围了上来,金属棍棒在霓虹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帝国的经济腾飞,就是靠你们这样‘收保护费’来推动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街角。车门打开,一位身着学院制服的少女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缓步走来。雨滴敲打着伞面,却奇异地无法沾染她周身分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她黑色的长发披散,面容精致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清冷,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瞳孔,深邃得如同夜穹,扫过在场众人时,带着一种审视的漠然。
鲍勃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哪里来的小娘们,敢管我们斧头帮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开!”他虽然嘴上凶狠,但看着对方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和那辆看似普通、细节处却透着不凡的马车,心里也有些打鼓。这魏玛城,藏龙卧虎,他这种地头蛇最是清楚。
雨丝在霓虹灯的光晕中织成细密的网。那从阴影中走出的女子,身着的皮夹克在潮湿空气里泛着冷硬光泽。金色长发被竖起来扎成马尾,她抬手抹去脸颊上的雨水,指尖一枚造型奇特的骷髅戒指闪过幽光——正是“斧头帮”首领的标志。
“老大!”鲍勃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躬身退到一旁,脸上带着敬畏。
被称作“老大”的女子没有理会他,目光径直越过众人,落在艾丽西亚身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挑衅,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小姑娘,如果不想被我手下的几个人打一顿,就感觉滚开”她的声音凶狠,身高1米8的女生走到艾丽西亚面前,1米6的艾丽西亚仰头看着她。
艾丽西亚微微仰头,雨水顺着伞沿汇成珠串坠落。她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头的金发女子,对方皮夹克上的金属铆钉在霓虹灯下闪着冷光,那枚骷髅戒指正散发着微弱的魔法波动——显然是件附魔物品。
“斧头帮?”艾丽西亚的声音很轻,却像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烙铁上,让喧闹的街角骤然安静,“在帝国法律里,收保护费可不算正经生意。”
金发女子俯身逼近,带着皮革与烟草的气息:“法律?在魏玛城,我们就是法律。
“他还欠我们五千马克保护费,给了事情就了了,不给就等着挨揍吧”(马克由社民党发行货币逐渐代替了金币银币铜币的位置1马克=1银币与联邦币齐平)
艾丽西亚的目光越过金发女子,落在她身后那位紧握擀面杖的老兵身上。老人枯瘦的手背青筋突起,旧军装领口隐约露出半枚褪色的铁十字勋章——那是为帝国征战获得战功才会被授予的,当时执政党还是保守党,可想而知已经很多年了。
艾丽西亚的剑柄敲击在鲍勃光秃秃的脑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这个壮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他手中的金属棍“哐当”一声滚落在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弹跳了几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金发女子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玩味和凶狠瞬间被震惊和暴怒取代。她猛地后退半步,右手迅速摸向腰后,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武器。
“你他妈——”她的话音未落,艾丽西亚已经动了。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移动的。仿佛只是雨幕被风吹动了一下,她的身影就已经越过了倒地的鲍勃,站在了金发女子的面前。黑色的雨伞依旧稳稳地撑在头顶,伞沿滴落的水珠连成一条不间断的线。
艾丽西亚抬起眼,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五千马克?”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还是用你的命来抵?”
金发女子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席卷全身。她混迹江湖多年,从街头摸爬滚打到现在的位置,对危险的直觉比野兽还要敏锐。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她灵魂都在战栗。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近乎漠然的威严,仿佛人类在俯视蝼蚁。
她的手僵在腰后,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直觉疯狂地叫嚣着——动,就是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金发女子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身后的几个壮汉也噤若寒蝉,看着倒地不起的鲍勃,又看看气场完全被压制的老大,进退两难。
艾丽西亚没有回答,目光转向那位紧握着擀面杖的老兵。老人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还有一丝久违的、仿佛被触动了的什么。
“他为什么欠你们钱?”艾丽西亚问,对象依然是金发女子,语气不容置疑。
金发女子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他…他的店…在我们的地盘…规矩…”
“规矩?”艾丽西亚打断她,伞沿微微抬起,露出她清冽的眉眼,“从今天起,这条街的规矩,改了。”
她的话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雨夜里。金发女子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艾丽西亚从制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质徽章,上面刻着帝国双头鹰——帝国子爵徽章。她将徽章亮在金发女子眼前。
“我是塘罗州芙城子爵,艾丽西亚·普罗米修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官方的冷硬,“现在,我怀疑你们‘斧头帮’涉嫌敲诈勒索、暴力威胁帝国公民,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违法行为。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帝国法庭的证供。”
子爵
这两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金发女子和她手下的心头。在帝国,中统的权势和冷酷是连地下世界都闻风丧胆的。他们或许不怕警察,但绝不敢招惹贵族!
金发女子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终于明白,今天踢到的不是普通的铁板,而是足以让她和整个帮派万劫不复的钢板!
金发女子脸上的凶狠与暴怒如同被雨水冲刷掉的油彩,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惊惧。她腰后那只手不再是去摸武器,而是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微微颤抖。子爵……还有那传闻中与皇室、与最高层关系密切的芙城子爵!这根本不是她这个层级能招惹的存在,甚至整个“斧头帮”在对方眼里,恐怕也只是一窝可以随手碾死的虫子。
“子、子爵大人……”金发女子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不知道是您……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她一边说着,一边慌忙向后退去,甚至不敢去扶地上昏迷的鲍勃,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让她窒息的空间。
“快滚。”
艾丽西亚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敕令刺破雨幕。金发女子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手下拖起昏迷的鲍勃,仓皇消失在巷口扭曲的霓虹光影中,连头都不敢回。
雨还在下,敲打着“老兵炸串”破损的招牌,发出单调的嗒嗒声。那位穿着旧军装的老者依然僵立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擀面杖,仿佛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艾丽西亚,里面有震惊,有感激,还有一丝长久压抑后骤然松弛带来的茫然。
艾丽西亚收起银质徽章,转身走向马车。黑色的伞面隔绝了雨水,也隔绝了身后那道复杂的视线。
“等等……大人!”老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急切
艾丽西亚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雨帘模糊了她精致的侧脸轮廓。
“谢谢您……”老者哽了一下,深深鞠躬,旧军装的背部绷紧,显露出嶙峋的脊骨,“但是……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您走了之后,他们肯定还会来找麻烦……我……我倒没什么,只是我女儿……”
艾丽西亚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她抬眼望向这条被雨水浸泡的街道,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病态的光影。远处,隐约还能听到斧头帮那些人仓促逃离时碰翻垃圾桶的声响。
“他们不会来了。”艾丽西亚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平静无波,“‘斧头帮’,从明天起,不会在魏玛城存在了。”
老者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艾丽西亚没有解释,弯腰上了马车。车门关上,将雨幕和外界的一切隔绝。马车缓缓启动,碾过积水的地面,平稳地驶离了这条混乱的街巷。
车厢内,艾丽西亚靠坐在柔软的座椅上,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金色长剑剑鞘,亚瑟莉雅冰冷的意念悄然传递过来。
(就这么放过那些蝼蚁?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的污染。)
艾丽西亚在心中默念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秩序……并非只有清除一种手段。中统和银翼卫会处理后续。帝国的法律,有时需要更直接的‘提醒’才能生效。)
(您变得心软了,主人。)
(或许吧。)艾丽西亚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只是觉得,有些秩序,值得用更细致的方式去维护。)
她不再言语,任由马车载着她驶向芙城的方向。魏玛城的插曲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终会散去,但湖底的泥沙是否真的平静,只有时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