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西亚的指尖在剑鞘上轻轻划过，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让她眼中的血色又褪去一分。塔内的空气依旧黏腻，但那股令人作呕的能量场已经消散，只剩下培养液腐败的酸臭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伊芙琳·克罗诺斯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稀疏的头发，眼镜歪斜，眼神空洞。她所有的疯狂、算计、傲慢，都在刚才那超越认知的一击中化为齑粉。她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时间被玩弄于股掌，存在被轻易抹除，她毕生追求的力量在真正的“神威”面前，比纸还要脆弱。
“为什么……”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像个迷路的孩子，“我们的研究……明明已经触及了法则的边缘……‘理想国’……完美的进化……”
“那不是进化，是亵渎。”艾丽西亚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伊芙琳混乱的意识，“强行扭曲生命形态，以无数无辜者的痛苦和湮灭为代价，制造出一个只有吞噬和毁灭本能的怪物。你们甚至无法控制它。这不过是披着‘永生’外衣的、更高级的自毁。”
伊芙琳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艾丽西亚：“你懂什么？！你这种天生就拥有永恒的存在，怎么会明白凡人面对时间流逝的恐惧！我们只是想……只是想摆脱这具脆弱的躯壳！摆脱生老病死！”
“所以你们就选择让他人替你们承受‘脆弱’和‘死亡’？”艾丽西亚向前一步，阴影笼罩了伊芙琳，“用耶路撒冷数十万人的性命，用那些被你们诱骗、绑架来进行融合实验的各族生灵，作为你们野心的燃料？”
伊芙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她脑中闪过实验日志里那些冰冷的编号，闪过培养舱中扭曲痛苦的面孔，闪过耶路撒冷街头那些茫然游荡、最终在绿雨中化为脓血的“失败品”。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用“科学理性”和“伟大目标”包装起来的罪恶，此刻赤裸裸地摊开在她自己面前。
“我……”她颓然垂下头，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虚无。
艾丽西亚不再看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那颗由净化后的能量凝聚的翡翠结晶静静躺在地上，散发着温润平和的光，与周围的惨状格格不入。她弯腰拾起，结晶入手微温，其中流转的纯净生命力让她微微挑眉——没想到那团污秽能量的核心，在剔除所有负面因素后，竟留下了如此精纯的自然生命精华。或许，这东西能用来做点别的。
她走向中央平台，那里除了锈蚀的控制台，还有一个被重重保护的金属柜。艾丽西亚指尖金光一闪，柜门锁扣应声而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大量的研究资料、数据水晶，以及几个密封严实的银色金属箱，箱体上标注着“理想国原液 - 极端危险”的字样。
艾丽西亚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几支泛着诡异荧光的螺旋状玻璃管，管内液体缓缓流动，仿佛有生命。这就是一切的源头——永生教倾尽心力研制的“理想国”药剂原液，能诱发不可控变异、摧毁理智、最终将生命导向疯狂终末的毒药。
她将资料、数据水晶和药剂原液全部收起，放入自己的空间口袋。这些是证据，也是进一步研究反制措施的关键。然后，她走到那些巨大的培养舱前。舱内的液体已经变得浑浊不堪，里面的躯体正在加速腐败。艾丽西亚抬手，金色神力如同水流般拂过每一个培养舱，温和而坚定地切断了所有残余的能量联系，给予了这些痛苦灵魂最后的安宁与净化。腐败停止了，那些扭曲的躯体在金光中渐渐软化、分解，最终化为最基础的元素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艾丽西亚才重新看向瘫坐在地的伊芙琳。
“站起来。”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伊芙琳茫然地抬头。
“耶路撒冷的烂摊子还没收拾。绿雨是你引导的，你应该知道怎么让它停下来。”艾丽西亚指向塔外，虽然塔内听不到雨声，但那股腐蚀性的能量场并未完全消失。“还有，城里可能还有被你们关押、用于其他实验的幸存者，位置。”
伊芙琳眼神挣扎了一下，但最终，所有的抵抗都在艾丽西亚平静的注视下瓦解。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扶正眼镜，声音干涩：“塔顶……有控制天气的能量增幅器，和……和城市排水系统的总阀门连接，绿雨是通过污染水源和引导云层制造的……关闭增幅器，切断污染源，雨会慢慢停。幸存者……即使有也全被怀表杀死了”
“带路。”
伊芙琳踉跄着跟上，她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服从的本能。曾经执掌时间之力、自诩为未来主宰的她，如今像个提线木偶。
他们沿着来时的螺旋通道向上。路过之前同伴遇难的地方时，艾丽西亚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满地的鲜血和残骸依然触目惊心，时间并没有抚平这场屠杀的痕迹。她闭了闭眼，指尖弹出一缕极细的金色火星。火星落在那些遗体上，没有灼烧，反而像最轻柔的纱幔覆盖上去，然后连同遗体一起，化作点点纯净的光粒，向上飘散，最终消失在塔顶的黑暗中。
没有隆重的葬礼，没有悲壮的告别，这是她能为这些勇敢的战士做的最后一件事——让他们以最洁净的方式归于天地，免受此地污秽的侵扰。
伊芙琳看着这一幕，嘴唇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们来到了尖塔的最顶层。这里是一个半球形的空间，顶部是透明的特殊晶体结构，可以俯瞰整个耶路撒冷——虽然此刻外面是翻滚的墨绿色云层和瓢泼毒雨。房间中央，是一个更加复杂、由无数发光晶体和金属导管构成的装置，正是伊芙琳所说的天气能量增幅器。装置的核心，与下方大厅的光球曾有过能量链接，此刻虽然光球已毁，但装置仍在惯性运转，吸收着塔内残留的污秽能量和城市中弥漫的绝望情绪，继续维持着这场灾难之雨。
“关闭它。”艾丽西亚命令道。
伊芙琳走到控制台前，手指颤抖着输入了一系列复杂的指令。随着她的操作，增幅器发出的嗡鸣声逐渐减弱，那些发光晶体的亮度也开始黯淡。装置中央，一个红色的紧急切断阀门缓缓旋转。
“需要手动确认最后一步……”伊芙琳看向艾丽西亚。
艾丽西亚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阀门旁边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咔嚓——！”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装置内部传来，紧接着是整个尖塔微微的震颤。塔顶的透明晶体外，那翻腾的墨绿色云层仿佛失去了支撑，开始变得紊乱，雨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颜色也从浓稠的墨绿逐渐变为浑浊的灰黄，最终，在几分钟后，彻底停了下来。
阳光——久违的、真实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稀薄云层，斑驳地洒在耶路撒冷满目疮痍的土地上。虽然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腐败的气味，虽然城市依旧死寂，但至少，那场吞噬生命的绿雨停了。
艾丽西亚站在塔顶边缘，望着脚下这座饱受蹂躏的圣城。废墟、血迹、游荡的零星感染体（失去绿雨强化后，它们变得迟缓而茫然），构成一幅末日图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