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淋浴间里出来，抄近路，从侧门那儿离开的操场。
“体育馆嘛，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程小雨忽然哼起一支变调的小步舞曲。“所有人都可以用，只不过大伙基本都喜欢在操场上训练”
姜莹的鞋尖一个没注意踢到了台阶上——那里的裂缝中嵌着半枚玫红色亮片，与排水沟发现的残片如出一辙。
“你得小心这儿的台阶哦。”程小雨看着姜莹踉跄了一下，忍不住用丝带拽着姜莹的手腕，帮助她避开下一块松动的地砖。
来到大门前，程小雨哼着歌，拿出钥匙，弯腰，正准备开门，领口悄悄滑出一个项链。
末端的吊坠是枚残缺的水晶天鹅，断翅处用红绳打了个死结，仔细看看，天鹅上还刻有“dancing”的英文字符。
姜莹盯着天鹅翅膀处的裂痕突然发问，“前辈，你的项链很好看，那个，你以前是有练习过舞蹈吗？”
程小雨哼出的歌突然停住，如同卡在变调的琴键上：“怎，怎么会呢？”她突然将项链扯下，塞进自己的口袋中，“不要调侃我啦，我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跳舞啦。我甚至连广播体操都同手同脚，所以说，别问会让我难堪的话好不好~”
程小雨突然转身，“现在，你要跟好了哦！欢迎来到迷宫，”大门被推开时，门上的铃铛撞碎阳光——
“迷路三次以上的人，或者进了不该进的地方的人，都会被塞进更衣柜当人体模特哦。”程小雨的虎牙在阴影中泛着瓷白的光，像某种小型食肉动物的獠牙。
“那么首先！”程小雨指尖划过扶手上的刻痕，某道深凹处卡着片玫红色亮片，“是在二楼的乒乓球社。不过那些家伙嫌活动室空间小，回声大，所以通常喜欢去二操场找个没风的地方去练习”
姜莹仰头，透过走廊的玻璃望向二楼紧闭的磨砂玻璃门，门上还挂着“乒乓球社活动室”的告示牌。
“所以在现在的体育馆里面，要么是我们体操队的姑娘在一楼练平衡，要么就是射击社那帮家伙在二楼玩他们的枪~”程小雨吃完了糖，突然哼起不成调的旋律。“当然，你偶尔也能在这里看见剑术社那帮家伙，或者是要去二楼参加考核的社团新人。”
声控灯随着她的音阶明灭，照亮楼梯转角处被白漆覆盖的墙绘——隐约能看出“**社”的轮廓，前面的两个字被墨水重重涂刷成团，扭曲得像是一群乌云。
程小雨将棒棒糖棍精准地射入角落里的垃圾桶，“一楼没什么好看的，那么，我们现在上楼吧——”
姜莹抱着相机包跟紧程小雨，两位少女的影子一起爬上楼梯，在二楼拐角处突然拉长——
“刚才所说的乒乓社在右边，就是那扇玻璃门。”程小雨指尖敲了敲左侧紧闭的木门，门把手上缠着生锈的铁链，“这边是杂物间，堆满了发霉的啦啦球。然后这个铁门归剑术社管。”
提到二楼的铁门时，程小雨踮脚摘下门框边缘的蛛网，蛛丝黏连处露出一角褪色海报，依稀能辨出“......日”字残迹。
“走啦走啦，带你认完这里的器材室咱们就去小花园”程小雨突然哼起走调的歌，鞋跟重重踩断旋律：“对了，去器材室别乱碰东西，因为啊——射击社的护目镜，是真的超——蠢哒！”
程小雨的脚步声在走廊荡出黏腻的回响。姜莹跟着她穿过满地碎光——阳光从玻璃漏下来，在灰扑扑的地砖上烙出蝴蝶状光斑。
“那是剑术社的专属仓库。”程小雨的指尖虚划过一扇铁门，门把手上缠着褪色的缎带，缎带末梢系着枚生锈的铃铛，“不过他们更爱把竹剑堆在淋浴间，说是——”她突然噤声，耳钉在阴影中闪过冷光，因为她注意到——
姜莹的视线被走廊尽头吸引：一扇门的玻璃被旧报纸糊得严严实实，报纸边角卷曲发黄，隐约能辨出“风采大赛”的标题残片。
“那扇门对面就是体育馆的器材室了，带你去看看，去那里就不要乱碰东西。”姜莹没注意到程小雨的声音渐冷，二人往前走去
程小雨掏钥匙时，姜莹勾住了玻璃门的门把。粘在门上玻璃的报纸“嘶啦”裂开一道缝，夕阳像柄手术刀切进屋内——
姜莹忍不住回头，透过缝隙，她看见那个屋子里面空间很大，不过很明显有一段没被打扫了，灰尘在光柱中翻滚，照亮墙角蒙着白布的衣架。
屋子角落里，挂着一排衣架似得东西，不过都被一团布得盖上，但仔细看，能发现一些布角下，又垂几截流苏下，玫红色，和排水沟底的亮片同色。
“我说过，别乱碰。”程小雨突然攥住姜莹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腕骨，“这儿放的都是没人再要的东西。”
姜莹缩回手，余光瞥见白布下凸起的轮廓：圆弧形的裙撑支棱出尖锐棱角，像具风干的蝶骨。
她看着程小雨像是拿棒棒糖的那样，再次变戏法般拿出了一管胶水。
然后透明的胶水液体喷在玻璃上，程小雨把被姜莹不小心扯裂开的报纸重新粘回原地。
“收起你的好奇心，那里头没东西，就是一个因为老旧而不能被使用的社团活动室而已。接下来，是体育馆里面的器材室”程小雨打开门。
体育馆器材室霉味浓得呛鼻。程小雨带姜莹走了进去，她给姜莹补充道：“体育馆和操场很不同，不仅器材室比较小，甚至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在体育馆出汗了，只能跑到操场，去用那里的淋浴间来洗身体~”
“所以除了天气原因，我们很少回来体育馆，训练都是在操场上训练，更别说这里的器材室了”程小雨踹走某个不满灰尘纸箱时，姜莹看见箱底露出一角亮片——银蓝色，形似拉丁舞服的装饰。
察觉到姜莹的视线，程小雨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不算什么非得瞒着人的秘密，喏，看吧，这是体操队废弃的演出服。”程小雨打开箱子。
一件抖开猩红色紧身衣被程小雨抖开，袖口金线绣纹被粗暴拆解，留下蜈蚣状的针脚，“这些都是体操队的黑历史。你看，是不是太艳了，跟体育毫不沾边，桡姐说看着扎眼——”
看着伸手想去摸流苏裙摆的姜莹，程小雨突然将整箱衣服倒扣在地。
“喂！你那八卦的小眼神给我收好了！你要是敢对外说那些有的没的！小心我带着体操队的姑娘们在晚上集体去你家，扒你家的窗户上，让你晚上吓得睡不着觉！”
蕾丝、亮片、珠链瀑布般倾泻，某条腰链“咔嗒”弹开，露出内侧刻字：“致舞蹈社双生花付与*”。后面的几个字模糊不清
程小雨的鞋重重碾过刻字，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中，姜莹听见自己喉咙滚动的声音。
“起来吧，射击社的护目镜都在这儿。”灰尘在光束中翻滚成银河。
“抱，抱歉，前辈，我就只是单纯好奇，如果是社团的黑历史的话，我会保守好秘密的，就像摄影社的黑历史也不希望被别人知道”姜莹赶紧起身，“我理解那份心情的——诶？”
姜莹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回头一看，发现她的相机包不小心勾住一段铁丝，使了使劲，发现被勾得还挺死的，想到了在操场被荆棘勾住的尴尬，姜莹有些着急。
程小雨注意到了姜莹的异状，发出了询问的声音：“你这是.......怎么了？一直保持那个奇怪的姿势”
“前辈——”感受到程小雨的注视，姜莹有些尴尬，“我的相机包，不小心，又被勾住了。”
听到姜莹的回答，“哦——”程小雨发出夸张又变调的声音，她进而伸出食指和中指比成一个剪刀，“需要我帮忙剪断吗？”
姜莹突然发力，“不，不用，我自己来。”成功地把相机包挣脱了出来——
当然，姜莹使劲使得也有些大，勾住它包的铁丝借着姜莹拉包的力，带着它身后的铁架子一起倒下，而铁架子有连带着它头顶的防尘布以及它身上用于遮挡的铁片全部倒下——
而防尘布被掀开的刹那，霉味裹着樟脑丸的刺鼻涌出，如同尘封的秘密被一个莽撞的冒险者给发觉。
姜莹被扬尘呛出泪花，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被铁皮包裹，用于挡板的铁架子身后所遮挡的东西——
成排衣架在阴影中列队，如同一支沉默的队伍，衣架上的每件衣服的领标都被剪刀豁开，只剩下锯齿状的布茬。
衣服布料的褶皱里，还蛰伏着褪色的斑斓——白色的芭蕾裙、荧光绿露脐衫、缀满亮片的黑纱裙、玫红色紧身裤......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很好看的，但姜莹叫不上名字来的衣服。
姜莹的指尖轻轻擦过芭蕾舞裙腰间的缎带，断裂的线头勾住她指甲盖上月牙白的倒刺。
荧光绿露脐衫泛着幽光，某件爵士服袖口的亮片簌簌剥落，在地上滚成串将熄的星子。
“前辈，这些衣服...是啦啦队的旧款吗？”姜莹发出疑问，而程小雨听到这话突然攥紧了防尘布边缘。布料撕裂声像蛇蜕皮的响动，惊醒了悬在梁上的蛛网。
“那个，前辈，这些也是体育部的装备吗？”姜莹指尖擦过某件芭蕾舞裙的纱摆，袖口金线绣的“付芯桡”三个字样断在裂帛处，“体操队和这个社团，啊，我的意思就是，从定位上来看不会冲突吗？体操队不会和这个社团有冲突吗？就是舞蹈社......”
姜莹的疑问像颗出膛的子弹，打破了一器材室的沉默。
随着“舞蹈社”三个字被说出，空气骤然凝固。程小雨的护腕滑落半寸，货架投下的阴影爬上她的侧脸，将她脸上的笑容切割成两半。
“你，刚才说......什么社？”程小雨的笑眼弯成月牙，指尖却用力，将发夹掰成两截。断裂的塑料弹片擦过姜莹耳垂，在墙面迸出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