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这是什么？”
看着女仆们将一卷卷羊皮卷搬上桌案，维洛妮满脸不解。
“这是乌尔里克森领内，所有下级贵族的采邑契约，殿下。”一位站在她身边的女仆，微笑着解释了一句。
维洛妮上下打量了对方两眼。
明眸善睬，朱唇微翘，棕黑长发盘至脑后，两缕发丝从鬓角散落，看起来充满了知性与文雅。
不知为何，对方身上所穿着的衣服，明明只是赛伦地区最为常见的黑底白饰女仆长裙，甚至头部往下，除了那天鹅般优雅雪白的玉颈，连一丝肌肤都没有暴露出来，可维洛妮还是莫名觉得眼前之人色气满满。
“你叫什么名字？”
“殿下可以称呼我为莉安。”
莉安？
赛伦王国一百个女性，最少有三十个都叫莉安吧？和艾琳，艾拉，安娜这些一样，都属于是平民当中最常见的名字。
得到了对方的回答之后，维洛妮便没再多想，拿起了桌面上一份份羊皮卷翻看了起来。
“所以你们把这些东西拿给我干什么？这应该属于领地的重要文件吧？”
“这是伯爵大人的命令。”莉安不卑不亢，语调柔和，双手安静的交叠在身前。
“她说您是赛伦王国的第十二王女，依照法理，您才是如今乌尔里克森领内的最高之人，因此您应当享有领地内的所有政治权利，包括查阅这些分封贵族的契约内容。”
意思就是……放权了？
不是姐们，这么容易？那位女伯爵不要面子的吗？
维洛妮脑袋瓜有些发懵。
自己也只是昨天在听到对方那个作死的计划之后，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然后实在受不了对方一系列决策，才最终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跟对方理论了一番。
充其量也只是纸上谈兵，结果这到了第二天，对方不但不恼怒于自己的越权，反而还主动把手里的权利让给自己。
这种行为，让维洛妮一阵无言。她有些弄不清对方是真心想放权，还是说只是一种试探。
比如现在房间外就埋伏着五百刀斧手，只要旁边的女仆一摔杯，就会冲进来把自己砍成肉泥什么的。
保险起见，维洛妮还是转头，开口询问了一句：“克劳蒂娅伯爵现在在哪？”
“伯爵大人有公务外出，或许在日落之前会回来。”
“……你不会摔杯子吧？”
“？”
莉安歪了歪脑袋，脸上微笑不变。虽然没有出声询问，但这般动作，已经像是要把问号立在头顶上了。
“没什么。”
维洛妮这才收回了目光。
尽管有些违背人性常理，可既然那位女伯爵已经这样做了，自己也没有理由要拒绝。
毕竟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初决定下来的目标，就是想要自己去发展一片势力，从而摆脱身份上的枷锁，过上随心所欲，能在后宫的各色鲜花间左拥右抱的快乐生活。
而现在，这个目标的起点已经有人送到了眼前，那不管是不是陷阱，她当然都要尝试一番。
反正这些人总不可能真把自己杀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维洛妮随手拿起一份皮卷，解开细绳，缓缓展开。
是一份男爵的采邑契约。
这种东西在中世纪社会很常见，上面的内容繁杂冗长，简化之后差不多就是一个意思：这片区域的地和人都封给你，你每年必须给我缴税，我如果要打仗，或者修宫殿，你还得给我士兵和人。
按照自己穿越前所处社会的古代话语来说，前面给钱的部分是“赋税”，后面的士兵和人手是“徭役”。
赋税当中包含农税，地税，商税，人头税，以及各项杂税，徭役也分力役 、杂役、军役等等。
这些东西与中世纪可能略有差别，但总体而言都是差不多的。
只要看这些契约，维洛妮就能清楚乌尔里克森伯爵头衔之下有多少的法理封臣，也就是能看清克劳蒂娅那姐们有多少手下，这些手下又有多少土地，兵力，人口。
身为伯爵，把这些东西都拿给自己，简直就像是掀起裙角，将最私密的部位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总共两个拥地男爵，七位骑士，一位授勋骑士，还有两位拥有教区的宗教主祭，总共封了四片行政领地出去吗？”
维洛妮微声自语。
这个世界的行政地区名称也和她穿越前所处社会的古代不同。并不是像秦汉那种州，郡，县，乡，亭，里。
而是同样更偏向于中世纪的那种，其从小到大应该是：男爵地方庄园（或骑士领），伯爵领（伯国），公爵领（公国），王国，帝国。
王国，帝国看似没什么分别，都是国王嘛，可实际在西方，帝国的头衔是高于王国的，最典型的就是不列颠帝国和英格兰王国的区别。
前者包含英格兰，爱尔兰，苏格兰，威尔士等多个王国，后者就单单只是英格兰王国一个个体。
当然也有一片领地的领主没有上级的情况出现。那种就叫做独立国，比如独立伯国，独立公国，独立王国。
而赛伦王国就是一个独立王国，第一代赛伦国王，也同样是从一个独立公国开始逐步侵蚀周边领地，长年累月下来才正式建立王国头衔。
“现在减去所有分封土地，能够直接控制的直辖地，就只有这座城堡的周边地区，和乌尔里克山矿区吗？”
整理了下这批资料，维洛妮想了想，再度转头看向身边女仆。
“我记得来到这座城堡的路上是有村庄的？”
“事实上是一片小镇，殿下，它们就在城堡的西侧，伯爵大人的农庄也在那里。”
“那你知道整片直辖地总共有多少人口吗？”
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下巴上，女仆微微昂起脑袋，转动双眸，思考了一下，“就今年来说，城堡周围的平民大概有一百多，小镇里是四千左右，其他还有三百到四百人零散分布在直辖地的各个角落。”
也就是说，总共有五千左右了？
“那矿区呢？”
“矿区并没有多少领民，在那里工作的矿工基本全是奴隶和罪犯，殿下。”
“我知道，那里所以那里有多少人？”
“可能……有一千左右吧，或许比这更少。”
“那么那四片分出去的封地呢？”
“嗯……北边的男爵领有三千左右，剩下的莉安久不知道了。”
城堡的直辖大概五千人口，矿区只有一千，加上两个男爵封地和两片教区，这四个地方虽然不知道，但预估下来也就三千上下，教区可能会多点，那就按四千计算。
也就是说，整个乌尔里克森的人口，大概就只有两万多点。
就这条件，那姐们就想增兵两千？十比一的民兵比例，分出来之后等于是九个平民养一个士兵。
看起来似乎合理，但实际以目前只处于中世纪早期的耕种技术，除非一天只吃一顿，否则根本不可能养的起。
更别提这两万的人口中只有五千是能够种地的直属领民，且整个乌尔里克森的总体可耕种人口，可能只占总人口的四分之三。
“嗯？”
正想到这，维洛妮忽然在一份契约上发现了什么，将其单独拿出，意味深长的在旁边的女仆面前晃悠了两下。
“这份契约上面写着的为什么是你的名字呢，莉安男爵？没想到拥有贵族身份的你，不去享受自己领地里的财富，反而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女仆？”
“契约上面的内容与是否需要担任女仆并没有关系吧？看你这样子，貌似也不像是有犯过什么罪。”
“莉安是自愿过来担任女仆的，和契约并没有任何关系，也从来没有被指控过任何罪名。”女仆微微一笑，见自己身份暴露，也不辩解，反而提起裙角，恭敬行礼。
“伯爵大人在离开之前，已经让莉安成为您的贴身女仆，所以殿下只需要将莉安当成普通女仆来看待就好，并不用在意莉安的身份与头衔。”
微微提起的裙角下，露出了两条白皙纤长的小腿。让维洛妮忍不住偷偷扫了一眼。直到对方重新站定，才在心中嘀咕了几声。
难怪对方能知道其中一片男爵领的人口情况，包括连城堡周围和山上的矿区都了如指掌……
这家伙就是女伯爵养的心腹啊。
说什么贴身女仆，不明显是来监视自己的吗？
那这样说来，另外封出去的一位男爵和两位主祭，说不定也都是女伯爵的人。
这样一来……
维洛妮盯着对方凝视了一会，随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要出门。”
“那么请容许莉安为您准备马车。”
女仆低了下头，回答迅速而又自然。
干脆的语气直接给维洛妮整的微微一愣。自己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可以使用的权力范围，没想到……
真可以出去？
不是吧，我好歹是你们带过来的傀儡王女啊，就算给了点权力，也不至于这么纵容吧，就真不怕我跑了？
心中疑惑片刻，维洛妮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然能够出去，那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正好也能亲眼去调查一下这片领地内的详细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