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可可被失重感吓的大声尖叫,好像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摔在水泥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画面。但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丧命之时,下坠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如同穿过一层粘稠温水般的触感。
“噗!”
她的视野被混乱的墨绿漩涡填满,又在下一秒豁然开朗。林可可重重地摔在一片松软之上,预想中的剧痛并未袭来。冲击力让她在落点上滚了两圈才停下,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好似有蚊虫在嗡嗡作响。
待到眩晕感稍稍退去之后,林可可艰难地撑起身体,米白色的长袜和粉白相间的裙摆上沾满了棕色的湿润泥土。她茫然地抬起头,瞳孔瞬间放大。眼前不再是夜幕中的霓虹城市,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正在盛放的花田。
天空明亮而清澈,一颗散发着光芒与热量的大火球高悬于天空之上。无数奇异的花朵在日光下摇曳生姿,花瓣的色彩与形态各异,有的是如红喇叭般舒展,有的则层层叠叠如同繁复的赤金裙裾。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仿佛蜂蜜中混杂了些许的酒气,甜腻得醉人。微风拂过之际,花浪起起伏伏,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整片花海都在低语。空气中那些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细小花粉,如同无数微小的萤火虫,随着气流缓缓升腾、飘散,将这片天地笼罩在一层梦幻般的薄纱里。
“走...走马灯了?”
林可可看得有些痴了,刚才的惊恐与坠落带来的不适感似乎都被眼前这片宁静而壮丽的景象抚平了。她伸出带着白丝手套的手,轻轻拂过一株近在咫尺、花瓣如同水晶般剔透的蓝色花朵,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然而,就在她沉醉于这异世界的奇景时,一股异样的花香骤然钻入鼻腔。这香气比之前闻到的任何一朵花都要浓烈百倍,带着一种直冲脑髓的霸道。林可可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强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眼前的绚烂花海开始扭曲、旋转,最后仿佛打上马赛克一样成了模糊的一片。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如同陷入粘稠的蜜糖,变得沉重而模糊。
就在她即将软倒之际,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几道小巧的身影,正从摇曳的花丛深处轻盈地飞掠而来。那是几个巴掌大小的人形生物,身上穿着如同花瓣般的裙子。而它们的背后,是两对薄如蝉翼、散发着微光的翅膀,此刻正以极高的频率扇动着,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嗡声。
它们有着小巧精致的面孔,眼睛如同宝石般闪烁着纯净的光芒,嘴角似乎还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花香和不断侵蚀意识的眩晕中,那几个花精灵脸上纯真可爱的笑容,落在林可可模糊的视野里,却莫名地带上了一丝令人心悸的诡异。
它们扇动着翅膀,无声地、却又无比迅捷地朝着摇摇欲坠的林可可靠近,越来越近。而另一边,夏奈没有丝毫犹豫,在林可可被吸入幽绿漩涡的瞬间,她紧随其后与之一同扎进了那深邃的、散发着森林气息的门扉。
穿过传送门的感觉如同被冰冷的凝胶裹挟着强行拖拽,短暂的窒息感后,眼前的景象才渐渐明了。与林可可花海扑面的景象不同,夏奈所处之地弥漫的是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腐泥土、牲畜粪便的腥臭气味。
空气冰冷而凝滞,带着夜晚的寒意。她悬身于一条广场但充满泥泞的破砖路中央。两旁是低矮歪斜的木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沉的茅草,在无月的暗夜里如同巨兽的抓痕。
唯一的光源来自几扇零星窗户透出的昏黄灯光,只不过那光芒非但没有了平常的暖意,反倒为这死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天上不见星月,只有沉重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整块画布被染尽了墨水。
“林可可?”
周围仿佛暗藏杀机一样的景象使得夏奈呼喊的声音压低了些,血色红瞳在黑暗中警惕的扫视。没有回应,只有耳边尖锐的风声吹过,随即又迅速沉寂下去。整个镇子静得可怕,仿佛不存在任何活物一样。
夏奈心中暗道不妙,世界交错门她自己先前也遇到过几次,几乎每一次都相当难缠。这类长时间出现的世界交错门的消除方法只有解决那个异常因素,可问题就在于那些异常因素都相当的千奇百怪。
一旦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解决掉异常,那么传送门就会固定,完全没办法消除掉了。而至于时间,一般来说在一周到几年之间,一直到异常超过这个世界的承受范围,才会使得世界交错门永久停留。
“千万别太远”
在进入世界交错门时,如果两个生物不是手拉着手同一时间进入,而是先后进入的话,时间就会紊乱。就如同现在的状况一样,林可可也许比夏奈早了好几天甚至好几周到达了这个世界,并且两个人身处的位置也完全不同。
夏奈缓缓降落,她迈开脚步,靴子踩在湿滑泥泞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噗叽声。巨大的白色袍袖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金铃在夏奈的操控下也变得无声。她沿着土路前行,探知魔法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蔓延。
没有林可可的气息,也没有魔力的痕迹。转过街角后,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似乎是村子的中心广场。空地矗立着一座石砌的、样式古朴的井台。而就在井台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似乎正在费力地搅动井绳。
那是个孩子,衣衫褴褛,长期营养不良的身形瘦小得可怜。夏奈心中一动,林可可的装扮就算是在现代都属于回眸率百分百的存在,在这样一个色彩单调的贫困村子里出现的话,一定会让生活在这的人们印象相当深刻的。
想到这里的她放轻脚步,尽量收敛起自身迫人的气息,轻手轻脚的朝着那孩子靠近。
“小朋友,最近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穿着粉白色裙子的姐姐呀?”
夏奈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和温柔,好不让自己这同样鲜艳的装束吓到眼前的孩童。搅动井绳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孩子猛地转过身。借着远处微弱油灯的光晕,夏奈看清了那张脸。
污垢下是异常的苍白,一双眼睛大得出奇,眼白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黄色,里面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只有一种空洞的、近乎麻木的惊恐。那目光死死钉在夏奈身上,尤其是她那一身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散发着微光的纯白装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下一秒,那孩子干裂的嘴唇骤然张开,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的爆鸣。
“鬼!白鬼来啦!”
“哐当!”
“咣啷!”
尖叫瞬间撕破了窒息的夜,各家的门板被粗暴的撞开,无数柄铁器被抄起。紧接着是仿若地震般,无数脚步踩在地面上的震颤。昏黄的油灯光芒从四面八方的小屋里疯狂涌出,一道道扭曲拉长的人影被投射在泥地上。
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咒骂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从狭窄的街巷、从低矮的门户、从黑暗的角落里,朝着井台空地汹涌而来。夏奈的瞳孔瞬间收缩,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解释的时候,视野所及之处就被一张张在昏黄光线下显得蜡黄、麻木又充满恐惧和敌意的面孔给迅速包围。
男人们大多穿着肮脏的粗布短褂,手里紧握着锄头、草叉、甚至还有生锈的柴刀,刃口在摇曳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女人们则躲在屋内,不安的朝着骚乱处张望,生怕自己的孩子或是丈夫遭遇不测。
他们的呼吸粗重,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在夏奈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无知的闯入者,更像在看一个带来灾厄的异类邪祟。包围圈在迅速缩小,冰冷的铁器尖端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纷纷指向了中央那片纯净的白色。
“啧、麻烦。”
夏奈巨大的袍袖无风自动,她缓缓抬起握着短杖的手,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寒芒乍现。村民们没有任何一句询问,他们对孩童口中的白鬼好似已经恨入骨髓。夏奈也没心情主动解释,她现在满脑子装着的都是林可可的安危,根本不愿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双方的认知和目的各不相同,一场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冲突,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