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阳光从教学楼的最高层洒下，七坂高中旧教学楼的天台一如既往地安静。
风吹动围栏边的野草和广告布条，发出些许飘忽的响动。
姬辰比约好的时间早来了十分钟。
她靠在铁栏边，手里抓着那张纸条，拇指缓缓摩挲着边缘，一边望着教学楼下走动的人群，一边心不在焉地推演：
“如果她根本没来呢？”
“如果她只是随口写了句‘天台见’，然后躲在教室门口观察我站多久？”
“或者她来了，劈头盖脸给我来一句‘你太危险了，以后别靠近我’？”
她不怕这些，她只是烦这种既要等，又不能确定结果的状况。
她讨厌不确定。
——但几分钟后，她就听到了门口轻响的铁门转动声。
苏姚站在那里。
她真的来了。
她身上依旧是七坂的校服，扣子整齐，裙摆无皱，书包紧紧挎在右肩，左手拽着门把，像是随时可以退回去。
两人视线碰上。
苏姚愣了愣，像被晒懵了一样站在门框边，迟迟没走进来。
姬辰没有出声，只是淡淡朝她点了下头。
苏姚终于慢慢挪了步，走到她两米之外的位置停下，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克制神色。
阳光照得她的睫毛有些发亮，但眼神却像水底的鱼，藏着紧张。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姬辰没催她，她只是站着，一边等，一边偷偷观察对方的小动作——手指一直在绞衣角，肩膀始终绷着，像在防某种突发事故。
终于，在足足十几秒的沉默后，苏姚小声说：
“对不起。”
她眼神有点慌乱，却还是努力直视着姬辰。
“你突然到我的面前跟我打招呼，吓到我了。”
这话说得不算真诚，也不算虚伪。
姬辰挑了下眉毛。
她能看得出来，这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完完全全就是社恐。
但她那点“你是不是有隐藏剧本”的猜疑，并没有因为一句道歉就打消。
姬辰靠着栏杆没动，只是语气很轻地回了句：
“嗯，我懂。”
论社恐，前世的她也不逞多让。
如果前世有一个女孩子突然来到他的面前和他打招呼，他第一反应也不会是兴奋，而是想着怎么逃跑。
围栏后方的布条拍打着铁柱子，发出细碎的啪啪声。
两人之间一度陷入短暂的沉默。
姬辰没继续追问。她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但她更清楚，此刻继续深挖反而容易让这场会面直接崩盘。
她决定先发制人。
——与其拷问过去，不如直入主题。
她站直了一些，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意压低后的认真：
“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不要害怕，好吗？”
苏姚明显愣了一下，神经似乎立刻绷紧，像一只突然听到草丛异响的小动物，眼神微妙地开始闪躲。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好。”
姬辰盯着她，目光没有闪躲，语气却尽量放得轻缓：
“我是说……这个世界，很可能要完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风突然停了一秒。
阳光依旧照在两人身上，教学楼下传来远远的笑声，整个世界看起来都像在说：“什么末日？你在搞笑吗？”
苏姚怔住了，仿佛没听懂这句话的语义。
大约两秒后，她竟然笑了。
不是讥讽，而是一种非常克制、甚至有些僵硬的微笑。
“你……你别闹了，开玩笑也挑个时机吧。”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尽量想要缓解气氛那样笑着说着，眼睛却快速地看了姬辰一眼，又迅速移开。
姬辰也笑了，随手一摆：
“就当是我开玩笑吧，我也没有证据，但你难道没看过这种剧情吗？”
“男女主在天台上得知了世界的秘密，然后决定一起结伴而行。”
“如果，我是说如果，世界将会迎来末日，我想找一个可以结伴而行的同伴，而你看起来是不二之选。”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苏姚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了难以言表上。
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姬辰的发言有点过于尴尬了。
虽然她语气随意，动作自然，但心中却尬的要死。
两次人生，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和女生说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选择单刀直入。
甚至她都不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们俩不是上午才刚见面吗？
她只能赌苏姚身上真的有点什么，不然，社死的可就是她了。
同时她的眼睛也没有从苏姚脸上挪开。
就在刚才——就在她提到“这个世界要完了”的那一刻，苏姚的表情闪过了一瞬的恐惧。
就像那天早上看到她时的表情一样。
教学楼的钟声远远响起，午休快结束了。
姬辰看了眼时间，拍拍身上的灰，随手把刚才藏在兜里的纸条撕成两半，揉成团扔进天台角落的杂草堆里，正准备转身，身后却传来了苏姚的声音。
“那个，我们加个好友？”
对方的表情有些犹豫，仿佛只要下一秒没有答应，就会又一次立刻跑开一样。
“好啊。”姬辰笑了一下。
计划通。
两人扫了对方的二维码，将对方添加进了自己的好友栏里。
苏姚握着手机，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轻轻抿了下嘴角，小声道：
“……我没有很多朋友。”
姬辰看着她这副小动物一样紧绷着又想试着社交的模样，笑了笑：
“巧了，我也没几个朋友。”
“那就……搭个伙？”
她语气轻松，风一吹头发都飘到脸边，却没有伸手去拨。
苏姚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天台，各自走回教室。
......
夜深了。
出租屋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稀少，窗外的路灯像贴在雾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座还维持着“正常生活”的小镇。
姬辰趴在书桌前，耳机挂在脖子上，电脑屏幕开着，却并没有点开模拟器。
她手指停在“开始模拟”的按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去。
今天刷新后的三次机会还没用。
她扫了一眼，心里闪过自我拷问：
“又没什么新选项，难道我要试试会不会有什么新结果吗？”
她犹豫着，手指离屏幕只有一厘米。
就在那一刻——
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是苏姚发来的
【我可以信任你吗？】
姬辰整个人顿住了。
那不是那种“随便聊聊”的语气，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试探与请求。
她盯着那条消息，屏幕的亮光映得她脸色有点冷白。
心跳，奇怪地慢了一拍。
她缓缓打字，手指意外地稳。
【可以】
她没有加任何多余的字，也没有问“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她知道现在不是她主导——该说话的人是苏姚。
几秒后，消息气泡再次弹出：
【你说得对，我们的世界要毁灭了。】
姬辰怔住。
这句话像一块沉默已久的石头，忽然砸进她的世界。
她手指离开手机，屏幕依旧亮着，窗外的风吹得玻璃轻轻颤了一下。
她的心脏仿佛也停顿了一秒，然后，猛然跳动起来。
“……果然。”
她盯着那行字，目光逐渐凝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