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透过地面传递上来，姬辰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低头看着那把匕首，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胃里刚刚被钢铁意志强行压下去的翻腾感，再次汹涌地顶了上来。
杀人……亲手去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我……”姬辰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他已经……”
“不敢？”鸢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嘲讽，她猛地踏前一步，逼近姬辰。
琥珀色的猫瞳死死盯住姬辰的眼睛，那目光刺穿她强行维持的“平静”外壳：“你刚才把那个穿白西装的家伙剁成肉泥的时候，手软了吗？眼睛都没眨一下吧？”
“那不一样！”姬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尖锐起来，带着一丝被揭穿的狼狈和激烈的反驳，“那是他要杀我！我没办法！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
“哦？不一样？”鸢罗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刻骨的讥诮，“那这个呢？他就是悬赏要你的命的人。他设定规则，配合那个白孔雀，把你逼到绝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留你一命？有没有想过‘不一样’？”
“可，可也是我先用了他的……”姬辰的声音更低了。
要知道，让一个道德观完善的人能融入到你死我活的世界观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姬辰看过那么多模拟，除了变成感染者那一次，她还真没有在模拟里杀过一个人。
鸢罗看出了姬辰心中的顾虑，她的眼神微微柔和，但又骤然收缩。
她必须要姬辰现在就接受“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世界观。
否则，就会像她一样……
随后，鸢罗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姬辰的心防上：“你私自用了那药剂，有错在先？呵，幼稚！”
“从悬赏发布、从他们踏入这个学院、从他们锁定你的那一刻起，这就跟对错无关了！他根本没想把进化药剂拿回来，只是想要你的命！”
“他躺在这里，不是因为他无辜，只是因为他运气不好，实力不够、！”
“你现在放过他，等他醒来，你觉得他会感激你？还是会立刻联系其他人，用更阴毒的方式把你，把你那两个还在宿舍里做梦的室友，一起送下地狱？！”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姬辰的意识深处。钢铁意志构筑的冰冷外壳下，属于姬辰本我的恐惧和挣扎在动摇。
鸢罗说得对。
她知道鸢罗说得对。
从那个悬赏挂出来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一场可以讲道理的纠纷。
是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是生与死的天平。她侥幸赢了烟蛛，靠的是疯狂、是运气、是对方的大意。下一次呢？
地上这个昏迷的男人，他是敌人。是悬赏的执行者。是威胁的源头之一。
放过他，就是埋下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不仅会炸死自己，更可能波及无辜的林佳和苏姚……
姬辰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钢铁意志的冰冷和内心翻腾的杀意激烈地碰撞、撕扯。
最终，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最后一丝犹豫。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染血的手指，带着细微却不可抑制的颤抖，握住了地上那把冰冷的战术匕首。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脏。
她站直身体，握着匕首，一步步走向地上昏迷的男人。
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言语。
在鸢罗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姬辰走到男人身边，蹲下。她左手粗暴地一把扯掉男人脸上的战术面罩，露出一张平凡、苍白、毫无特色的中年男人的脸。
男人似乎感受到威胁，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
姬辰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她右手紧握匕首，高高举起。冰冷的刃尖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幽光。
然后，带着全身的力量和那份刚刚被死亡的残酷淬炼出的决断，猛地刺下！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男人的咽喉！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瞬间从伤口和男人因剧痛而本能张开的嘴角狂涌而出！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刚刚勉强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茫然，瞳孔迅速涣散、放大。
仅仅几秒钟，所有的挣扎和生命的光彩便彻底熄灭。
鲜血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开来，与旁边烟蛛留下的那片暗红缓缓交融。
姬辰猛地拔出匕首，温热的血珠顺着刃尖滴落。她看着男人彻底失去生息的尸体，看着那扩散的血泊，握着匕首的手依旧在抖，但眼神却彻底沉静了下来。
胃里依旧在翻腾，但那股呕吐的冲动，被钢铁意志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彻底锁死。
“没事了，小可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鸢罗俯下身来，眼神变得柔和，一只手温柔的拍了拍姬辰的背，“来吧，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姬辰沉默地点点头，动作有些僵硬，但异常高效。
她蹲在尸体旁，手指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快速地在男人身上摸索。
几张积分卡，总计一千多积分，几瓶不知名的药剂，姬辰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甚至忘了进行鉴定。
当然，还有两瓶进化药剂。
这人身上这么多进化药剂，居然会在乎这一瓶？甚至不想要积分赔偿之类的，只想要她的命？
姬辰心里感觉到一阵郁闷。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看向鸢罗，问出了刚才就沉积在她心中的疑问：
“鸢罗，你第一次杀人，也这么艰难吗？”
鸢罗听到这句话，神色变了变，但语气仍然带着一丝调笑：
“没有，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可轻松了，仿佛解放了一样。”
这听起来比姬辰惨多了。
姬辰没有接着问，只是点了点头，弯腰抓住地上尸体的脚踝，如同拖拽一袋沉重的垃圾。
尸体也得处理掉才行。
鸢罗望着沉默的姬辰，叹了口气，上前抓住尸体的另一只脚踝。
两人合力，拖着两具沉重的尸体（烟蛛的残骸也被鸢罗用白西服包裹了一下），在惨淡的月光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操场边缘那堵高达三米、布满了锈迹和藤蔓的厚重围墙。
围墙外，还不知道变成了怎样的情景。但是可以预料的是，这里已经开始沦陷，不会有人在意两具尸体。
两人合力，将两具尸体奋力抛过围墙。沉闷的落地声被围墙的阴影和远处的风声吞没。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微微喘息着。鸢罗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姬辰染血的衣服和依旧紧握匕首的手，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打开，取走匕首。
“我们回去吧，如果今晚你睡不着的话，记得跟我要点安眠药。”
姬辰点点头，正要用鸢罗的衣服碎片擦擦身上的血污——
“姬辰——？！”
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颤抖到几乎破音的熟悉女声，如同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围墙下的死寂！
声音来自她们身后不远处，操场通往宿舍区的方向！
姬辰和鸢罗的身体同时僵住！
猛地转身！
惨淡的月光下，两道穿着单薄睡衣的身影，正站在操场边缘的树影旁。
林佳脸色煞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那双总是带着温和暖意的眼睛，此刻瞪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恐惧死死地盯着姬辰。
盯着她染满鲜血的双手、她握着的那把滴血的匕首、以及她浑身的血污。
而在林佳身边，苏姚更是如同受惊过度的小兽，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瘦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但令姬辰感到绝望的一件事是——
苏姚的眼神，在见了血之后，现出了一丝狂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