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辰她设想过之后的无数种可能：林佳的愤怒指责，林佳冰冷的驱逐，林佳失望透顶的决裂……每一种她都曾经在心里预演过。
她明白，在她瞒着林佳行动的时候，就一定会发生这些她不愿看到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林佳接下来的反应会这么的……平静。
在惊恐过后，没有要求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责备。
林佳牵着姬辰的手，把她牵回了宿舍的卫生间。
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冲下，瞬间打湿了姬辰染血的T恤和裤子，也打湿了林佳的睡衣。
热水混合着血污，在地面蜿蜒流淌，从刺目的猩红迅速晕染开，变成浑浊的粉红，最后被水流冲进下水道，只留下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林佳的动作很轻柔，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浸透了热水，然后用力地、反复地擦拭姬辰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已经干涸或半干的血迹。
水流声哗哗作响，水汽弥漫，模糊了镜子，也模糊了林佳的表情。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水珠，看不清眼神。姬辰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尽管她努力控制着。
这种沉默的、近乎温柔的清洗，比任何责骂都更让姬辰感到恐惧。她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浑身僵硬地站着，任由林佳摆布。
水汽朦胧中，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本应是令人放松甚至旖旎的场景。林佳睡衣的肩带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成熟动人的曲线。
但姬辰心中没有一丝涟漪，只有沉甸甸的冰冷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林佳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想开口，想解释，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林佳姐……”姬辰的声音沙哑干涩，刚开了个头。
“先别说话。”林佳的声音打断了她，依旧很轻，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柔。
她抬起沾着血水和泡沫的手，用指背轻轻擦过姬辰脸颊上一点顽固的血渍，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目光却依旧低垂着，没有看姬辰的眼睛。
“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很复杂的原因，对不对？你现在很乱，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她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心疼，“我们待会再说，好吗？先把……这些都洗干净。”
“……好。”姬辰最终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干涩的音节，重新垂下头，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那份无处安放的恐慌。
洗了很久，久到皮肤都有些发皱。直到姬辰身上最后一丝血腥味被浓郁的沐浴露香气覆盖，皮肤被搓得微微发红，林佳才关掉了水。
她拿过一条干净宽大的浴巾，将姬辰整个裹住，动作依旧轻柔，然后默默地打开门，示意姬辰出去换衣服。
姬辰裹着浴巾，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赤脚踩在冰凉的宿舍地板上。客厅里依旧没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鸢罗已经换下了那身破损的作战服，只穿着一件极其单薄的黑色吊带背心和同样短的黑色热裤，毫不顾忌地展露着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腰腹和长腿。
她随意地躺在自己靠窗的下铺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搭在床沿，光洁的脚丫轻轻晃荡着。
她手里把玩着姬辰从尸体上搜刮来的积分卡，另一只手检查着手表，屏幕的幽蓝光芒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颊和那道下颌的血痕。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也懒得再伪装什么“同学”了。
而苏姚，则蜷缩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
她换上了干净的睡衣，但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不是之前那种受惊小兽般的恐惧颤抖，而是一种……压抑的、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沸腾的震颤。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啃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边缘，已经咬破了皮，渗出了点点血珠。昏黄的灯光下，姬辰清晰地看到，苏姚那双红肿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姬辰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有残留的泪光，有深深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姬辰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
“糟了，她不会真的变成病娇了吧。”姬辰在内心里悲愤的呐喊。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劫啊！
看到姬辰裹着浴巾出来，苏姚的身体猛地一颤，停止了啃咬手指的动作。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动作快得有些踉跄，几步就冲到了姬辰面前！
“姬辰！”苏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后怕，却又透着一股异样的急切。
她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狠狠地抱住了姬辰！湿漉漉的浴巾被她的动作扯开了一些，微凉的肌肤相贴，姬辰感受到了苏姚有些稚嫩的胸部，以及那像暖炉一样温暖的皮肤。
苏姚抱得很紧，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姬辰的身体里。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姬辰能感觉到，这颤抖里，恐惧的成分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了。
“对不起！对不起姬辰！”苏姚把脸埋在姬辰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姬辰刚刚擦干的皮肤，声音闷闷的，“都怪我！都怪我太没用了！明明……明明我也成为玩家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让你一个人……”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似乎被巨大的情绪堵住，说不出来。但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姬辰有些喘不过气。
姬辰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用力的拥抱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想抬手拍拍她的背安抚一下：“苏姚，我……”
“答应我！”苏姚猛地抬起头，打断了姬辰的话，“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要去做什么！一定要叫我！一定要带上我！好吗？”
就在姬辰被这过于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想点头答应时——
苏姚环在姬辰腰后的一只手，指尖突然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沿着姬辰裹着浴巾的小腹侧面，缓缓地、近乎暧昧地向上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那指尖冰凉，带着啃咬过后的湿润和细微的血腥气，划过皮肤的触感，如同冰冷的蛇鳞。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如同冰水般从姬辰的尾椎骨直冲头顶！汗毛倒竖！那感觉来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清晰，让她浑身都僵住了。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被某种扭曲事物盯上的寒意，仿佛有什么冰冷的、滑腻的东西，顺着苏姚的指尖，悄然渗入了她的骨髓。
“……好。”姬辰的声音有些发紧，几乎是本能地答应下来，只想先摆脱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接触。她不着痕迹地、微微用力挣开了苏姚的拥抱。
苏姚似乎并未察觉姬辰的异样，得到承诺后，她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泪水和奇异满足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终于稍微退开了一点，但目光依旧紧紧黏在姬辰身上。
姬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快速走到自己床边，拿起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换上。
简单的T恤和长裤，遮盖住身体，也带来一丝迟来的安全感。
等她换好衣服，林佳也从浴室出来了。她也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彻底沉静了下来。
她走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姬辰也坐下。
昏黄的台灯光晕下，气氛凝重。鸢罗依旧躺在床上把玩卡片，仿佛置身事外。苏姚则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抓着膝盖，目光灼灼地盯着姬辰。
姬辰知道，解释的时候到了。
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隐瞒了模拟器的那部分，顺带介绍了一下死亡游戏，以及她们的处境。
林佳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直到姬辰说完，宿舍里陷入一片死寂。
林佳沉默了许久，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目光在姬辰脸上停留的时间最长，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有痛惜，有担忧，有后怕，还有一丝姬辰无法理解的……沉甸甸的决心。
终于，林佳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静，打破了沉默：
“姬辰，你刚才说……你拿到了一瓶进化药剂？”她的目光落在姬辰放在床边椅子上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校服外套口袋上。那里，隐约露出黑色战术腰包的一角。
姬辰一愣，点了点头：“嗯，从……那个人身上搜到的。”
林佳的目光从腰包移开，重新看向姬辰，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凝固了下来。
“给我。”林佳伸出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可怕。
“林佳姐？”姬辰愕然，下意识地抓紧了口袋边缘。
“给我。”林佳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但那伸出的手，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决。
姬辰犹豫了一下，看着林佳那双仿佛下定了某种可怕决心的眼睛，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冰冷的黑色腰包，取出了其中一只进化药剂。
宿舍里一片死寂。鸢罗停下了把玩腕表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林佳抬起头，目光扫过姬辰，扫过苏姚，最后掠过鸢罗。
“我也得跟上你们的脚步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