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在身后合拢的闷响隔绝了之前那节车厢里令人作呕的腐臭和怪物。
虽然这一节车厢也好不到哪去，空气冰冷、干燥，带着一种陈年金属和尘埃混合的古怪气味，但至少这里没有那些腐烂的东西。
姬辰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汗水浸透的校服衬衫。
她不敢喘大气，竖着耳朵，捕捉着门板另一侧沉闷的撞击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声响渐渐微弱下去，被彻底关在门外。
“呼——” 苏姚几乎是瘫软下去，背靠着门滑坐到冰凉的车厢地板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急促的呼吸在过分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杰克呲着牙，用那只刚刚接驳好、还有些不太灵活的大手，笨拙地撕扯着破烂背心的下摆，扯成布条，狠狠勒住另一条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的伤口。
暗红的血很快洇透了粗糙的布条。他粗重地喘着气，额头青筋暴起，汗珠混着刚才溅上的污血，沿着虬结的肌肉纹理滚落。
影小小的身体蜷在距离门最远的角落里，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她整张小脸，只露出一点紧绷的下颌线条。
她抱着膝盖，卫衣袖子拖到了地上，赤着的脚趾蜷缩着，沾满了灰尘和暗色的污迹。她的呼吸轻得像不存在。
死寂，像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列车轮毂碾压铁轨发出的、规律到令人昏沉的哐当声，单调地重复着，敲打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直到那个毫无波澜、如同冰水灌入耳道的广播女声再次响起：
“尊敬的乘客你们好，列车正平稳行驶，请享受你们的旅程。”
“享受？” 姬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脑门。
享受个鬼！
但无论如何，他们安全了……暂时的。
“呼……呜……” 苏姚终于敢放声哭了出来，不是嚎啕，而是压抑了太久之后，那种带着后怕和极度疲惫的呜咽。
看着苏姚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姬辰强压下翻涌的吐槽欲和同样想哭的冲动，挪过去，挨着她坐下，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她瘦削、不住发抖的肩膀。
苏姚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脸埋进了姬辰的颈窝，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衣料。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姬辰拍了拍苏姚的后背，安慰道。
杰克一屁股重重坐在对面的硬质座椅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粗声粗气地开口，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他妈的！这鬼地方！磨磨唧唧的烦死人！”
“依老子看，管他什么狗屁规则！直接一路冲过去！拳头开路！见啥砸啥！冲到车头，揪出那个装神弄鬼的司机，把他屎都打出来，不就完事了？”
他挥舞着那只刚接好、还不太听使唤的胳膊，带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脸都扭曲了。
“别犯傻了。” 兜帽下传出她稚嫩却冰凉的声线，“规则系的支线，就和规则系的能力一样麻烦。你以为靠蛮力就能碾过去？”
“之前那节车厢的‘检票员’，你看到了？感受到了？那种存在，不是靠拳头能撼动的。越往前，只会越凶险。违反规则的代价，你付不起第二次。”
她顿了顿，兜帽微微抬起一点，紫水晶般的眸子在阴影里闪过一丝幽光，扫过车厢内壁某个位置。“而且，看看周围吧，莽夫。”
姬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车厢连接处附近，靠近顶棚的位置，镶嵌着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牌，上面蚀刻着一个清晰的数字——4。
“数字？” 苏姚也注意到了，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努力回忆着，“刚才……刚才我们逃出来的那个车厢，门上面……好像……好像是5？”
“5？” 姬辰心中一动，立刻追问，“你确定？”
苏姚用力点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嗯，我记得很清楚！是5！”
“5、4……” 姬辰低声念着，一个清晰的脉络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她瞬间抓住了关键，“也就是说，我们是从编号5的车厢逃到了编号4的车厢……数字在递减？”
“那车头方向，就是数字更小的车厢！只要一直往数字小的车厢走，就能到达列车尽头？那里很可能就是终点，或者……出口？”
她环视着疲惫不堪的同伴，说出了那个令人既振奋又绝望的结论：“我们还有三节车厢要闯。”
杰克瞪大了眼睛，似乎才反应过来数字的含义，他掰着自己粗壮的手指头，艰难地计算：“4……3……2……1？妈的！还有三关？！”
他脸上那股子凶狠劲儿被一种混合着烦躁和隐隐不安的神色取代了。检票员的恐怖和车厢五那些不死怪物的难缠，显然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阴影。
“按照目前这两节车厢的情况看，” 姬辰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广播的内容，很可能就是对当前所在车厢规则的提示和警告。”
“比如车厢五的‘坐好并保持安静’，还有刚才进入这里时的‘享受旅程’……虽然还不知道这‘享受’具体意味着什么，但至少目前没有触发直接的杀机。”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那扇通往未知的车厢三的门，“下一节……广播会说什么？规则又会是什么？”
影重新把下巴埋回膝盖里，宽大的卫衣让她看起来像个不合时宜的玩偶。她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厌烦语气嘟囔着：“啧……希望下一节别是蜘蛛就行。黏糊糊，毛茸茸，烦死了。”
蜘蛛？姬辰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顿时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赶紧甩甩头，把这可怕的画面驱散。当务之急是恢复战力。她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战术小包，里面还有几瓶宝贵的生命药剂。
她摸出一瓶，那淡绿色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荧光。她毫不犹豫地抛给对面的杰克。
“接着！” 姬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你那两条快散架的胳膊彻底治好！我们的战斗利很宝贵，接受不了掉点。”
杰克手忙脚乱地接住小瓶，看着里面流动的液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是愤怒或暴躁，而是混杂着感激和一丝别扭的神情。
他拔开瓶塞，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仰头将药剂灌了下去。药液入喉，立刻化作一股灼热的暖流，涌向他双臂的伤口。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细小肉芽在疯狂滋长蠕动的微响和微光，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生出粉嫩的新肉。
杰克活动着重新变得有力粗壮的双臂，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狂喜的凶悍笑容，用力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他看向姬辰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敌视，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认同。
“感觉……好多了？” 苏姚小声问，看着杰克恢复的胳膊，似乎也获得了一点勇气。
“差不多了。” 姬辰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休息是短暂的，危机从未远离。
她走到车厢连接处，手按在那扇通往车厢三的冰冷金属门上。
“都准备好了吗？”
其余三人看着她，点了点头。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曾经是敌人的四人产生了一种别扭的默契。
姬辰深吸一口气，用力拧动门把手。
咔哒。
门轴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向内开启。
一股比车厢四更冰冷、更粘稠的空气，扑面而来。
那是，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