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樱丘高中被粉色云霞笼罩，开学典礼在操场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进行。叶修远坐在高二（3）班队列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驱邪符——那是爷爷用红笔歪歪扭扭画的，边角还印着“福泽堂殡葬服务”的广告。他盯着主席台校长的嘴型，耳朵却捕捉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好香啊”“樱花落进领口了”的低语。
“同学们请看大屏幕，这是本届樱花涂鸦比赛的优秀作品……”
镁光灯突然打在右侧展板上，叶修远眼皮一跳——他上周在天台画的驱邪符被放大投影，稚拙的线条在樱花背景下像只张牙舞爪的章鱼。正当他恨不得钻进地缝时，前排转学生突然转身，发梢扫过他的课桌：“同学！这个符咒小人好像你哦！”
少女眼睛弯成月牙，校服领口别着枚草莓熊胸针，说话时胸口的校牌跟着晃荡。叶修远瞬间紧绷，想起今早路过公告栏时，确实看见自己随手画在草稿纸上的符被贴在“校园文化角”，标题是《神秘东方美学：高二学生的原创涂鸦》。
“……只是随便画的。”他别过脸，耳尖发烫。其实那是爷爷寄来的《灵界手札》里记载的“初级净灵符”，他改良了二十三次才勉强能让幽灵打个喷嚏。
苏小梨却掏出笔记本，哗啦啦翻到贴满便利贴的那页：“你看你看，我也画了好多！不过总被美术老师说像甲骨文……”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图案里，他一眼认出“镇鬼符”“引灵香”的简化版——当然，少女肯定以为那是抽象派涂鸦。
开学典礼在校长的哈欠声中结束，叶修远迅速收拾书包，却被苏小梨拽住校服袖口：“同学你叫什么呀？我是高一（5）班的苏小梨，转学来的！”她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他猛地缩回手，驱邪符从口袋滑落在地。
“叶修远。”他弯腰捡符，突然听见教学楼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下午四点的阳光穿过樱花枝桠，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远处的旧教学楼三楼，一个穿水手服的女生正对着窗户发呆，裙摆无风自动。
是幽灵。
他攥紧符纸，指甲掐进掌心。自从八岁在老家撞见溺亡的水鬼后，他就发誓绝不卷入任何灵异事件。但此刻苏小梨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指着三楼惊呼：“那个学姐的裙子是最新款JK制服吗？我昨天在《少女漫画》看见过！”
话音未落，幽灵骤然转头，苍白的脸上滑落血泪，缓缓抬起手——那是“求悔灵”的典型姿态，因未完成心愿而滞留人间的怨念体。叶修远猛地拽住苏小梨的手腕，往反方向跑：“别盯着看！快走！”
“哎哎哎你干嘛！”少女的运动鞋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我还没问她链接呢！”
幽灵化作半透明的雾气追来，走廊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出口……”叶修远在拐角处急停，掏出三张符纸甩成扇形：“蹲下！”符纸在空中发出微弱的金光，却在触碰到幽灵的瞬间熄灭——是执念极强的类型。
苏小梨趁机抬头，刚好对上幽灵空洞的眼窝：“同学，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带你去学生处吧？”说着伸手就要碰对方的手臂。叶修远瞳孔骤缩：“住手！她不是——”
指尖相触的刹那，幽灵发出细碎的蜂鸣，像被风吹散的肥皂泡般片片崩解。苏小梨眨眨眼，看着自己发光的掌心：“啊，静电反应？春天果然要穿纯棉校服呢。”
叶修远石化在原地。爷爷说过，只有天生具备“灵视净化”体质的人，才能通过触碰直接消解灵体，这种体质万中无一，上一次出现还是在百年前的灵界圣女身上。而眼前这个把驱邪符当涂鸦、坚信“科学万能”的少女，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人形除灵兵器”？
“叶同学？”苏小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脸色好白，是不是低血糖？早上没吃早饭吗？”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饭团，海苔碎簌簌掉落，“给你，金枪鱼蛋黄酱味的，我妈妈做的！”
温热的饭团被塞进掌心，叶修远闻到淡淡的海苔香。幽灵消散的位置还飘着几缕微光，像未融的春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校服袖口还沾着少女指尖的温度，而本该恐惧的场景，此刻却让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当你遇见能徒手拆幽灵的笨蛋，记得把她绑进对策部——那是你奶奶当年骗我入坑的套路。”
“那个……”他喉咙发紧，“你刚才看见的……”
“看见什么？”苏小梨歪头，饭团咬了一半，海苔粘在嘴角，“三楼的学姐呀，她好像在哭呢，不过突然就不见了。可能是去洗手间补妆了吧？女生哭完都会这样的。”
叶修远闭嘴。和天然呆解释超自然现象，比和幽灵讲量子物理还难。他转身走向旧教学楼，声音闷闷的：“……去社团活动室。”
“社团？”苏小梨蹦跳着跟上，“我正想加入呢！书法社？动漫社？还是——”
“异常现象对策部。”他停在贴满褪色海报的教室门前，玻璃上用马克笔写着“招新中·零食管够”，“不过现在，你最好祈祷部长今天抽到的是‘凶’牌。”
推门而入的瞬间，薯片包装袋的响声戛然而止。戴猫耳发箍的高三女生僵在转椅上，面前堆着《少女魔卡》最新刊和三袋已开封的虾条，塔罗牌在桌面摆成诡异的三角形。
“夏目铃学姐。”叶修远把还在研究饭团包装的苏小梨往前推，“新猎物。”
“呀咧呀咧，居然是能看见灵体的稀有品种~”夏目铃眼睛发亮，突然掏出手机对准两人，“先说好，不加入社团的话，刚才在三楼的照片就会出现在公告栏哦——标题我都想好了，《高二男生与转学生深夜私会旧教学楼》~”
屏幕上，他拽着苏小梨手腕奔跑的画面被拍得清清楚楚，连他甩出去的符纸都定格成“爱你三千遍”的形状。叶修远太阳穴突突直跳，听见身后的苏小梨突然指着屏幕：“叶同学的符纸涂鸦果然可爱！明天我也要画在笔记本上~”
窗外，黄昏的第一缕阳光爬上樱花树，挂钟的指针指向17:07。叶修远望着夏目铃晃悠的“大吉”塔罗牌，突然有种预感——自己维持了十六年的“普通高中生生活”，即将被某个笨蛋转学生搅得粉碎。
而那个笨蛋，正把金枪鱼饭团举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社团活动结束后，要不要去小卖部买草莓牛奶？我请客哦~”
樱花花瓣穿过纱窗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钻。叶修远别过脸，耳尖红得比飘落的樱花更艳。他不知道，此刻少女掌心未褪的微光，正悄悄在他画满驱邪符的笔记本上，留下第一枚不属于人类的指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