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赌上所有希望孤注一掷,却终究没能改写结局。
远处的祭坛突然震颤了起来,剧烈的灵性波动在石质表面炸开,一道刺眼的灵光如同信标般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整片大地都在随之共鸣——低沉而规律,仿佛祭坛正通过地脉向星空发出呼唤。
每一次律动,笼罩海文斯城的灰雾就被祭坛抽离了一分。
那些翻滚着的雾气扭曲着流向祭坛中央,被那愈发明亮的灵光吞噬殆尽,身处灰雾中的众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无声的消融。
洛拉呆立在原地,手中的记事本正簌簌化为灰烬,本该与其他人一同消散的她,却成了最后的幸存者。
远处祭坛再一次迸发出刺目的灵光,磅礴的能量如同潮水般席卷街道,带走了洛拉手中最后一缕残页的灰烬。
她攥紧拳头,踏上了通往祭坛的道路,石阶在脚下崩裂,灵压几乎要将她撕碎,每迈出一步,都如同顶着狂风前行。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她终于攀上祭坛之巅时,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祭坛之上意外的平静,一具尸骸静静的跪坐在祭坛的中央。
从她身上的纯白服饰,以及脖颈上的吊坠,洛拉认出了她就是赛勒薇娅,白塔教会的主教。
她的面容凝固着扭曲的悲愤,两道干涸的血痕从眼角蔓延至下颌,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仰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仰望着星空。
赛勒薇娅失败了,她所主导的仪式已然失控,灵光从她周身裂开的皮肤中渗出,在空气中划出紊乱的轨迹,又被祭坛重新吸收。
洛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要接替这场仪式,向星空许下足以挽救一切的愿望。
当她的指尖触及到那具跪着的躯体时,赛勒薇娅的躯体瞬间崩塌,化作一堆灰烬,主导仪式的核心,便是她手中紧握着的银白色吊坠。
具体来说,是银白色的菱形吊坠中蕴藏着的“神之血”,当洛拉触及那枚无视物理定律,漂浮在空中的吊坠时,祭坛内蕴藏着的灵光便一股脑的涌入了洛拉的身体中。
她的身体因无法承受这股庞大的灵能,在不断的崩溃,直至化作灰烬。
当她的意识与这股庞大的灵光融合的瞬间,便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繁星,在此刻的她眼中,近的几乎触手可及。
当绚烂的星光映入眼眸,恍惚间洛拉竟有种错觉,那些低垂而下的繁星,正在无声的注视着自己——每一簇星辉都是一只冰冷的眼睛,从亿万光年之外投来目光。
此刻,她听到了繁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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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代历562年12月11日,海文斯托城,桑德利学院内。
细长的拱窗将冬日的阳光分割成菱形光斑,铺设在橡木地板上,西维尔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第四排那颗始终低垂的脑袋。
他手拿着教材,在教室中缓缓踱步,“正如《坎特伯雷的愚行》第二篇所述...”
银柄手杖叩击地面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中格外清晰,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低沉而克制。
当西维尔教授踱步至第四排前,手杖重重叩击地面的同时,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一声惊雷,“懒惰——正是原罪之一!”
在她的身侧,邻座的金发女生被吓了一跳微微瑟缩,手中的话本连同整个人都几乎缩进了斗篷里,可一旁那个低垂的脑袋依然纹丝不动,平缓均匀的呼吸着,依旧沉浸在梦中。
西维尔教授停止了讲解,教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眼镜后的灰眼睛微微眯起,指节在手杖上一点一点收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权威此刻正在被公然挑衅。
“看来我的讲解具有某种...非凡的魔力,”西维尔教授接过了助教递过来的铜制长尺,阳光在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足以让尊贵的洛拉女士,在晨课时分就进入梦乡。”
教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又迅速在西维尔教授阴沉的面色中化为死寂。
铜尺落下的瞬间,某种未知的危机感让洛拉突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挡住下落的尺子,但沉重的身体却跟不上自己的思维。
西维尔教授手中的铜尺带着风声落下,最终只是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敲,发出了“咚”的一声。
待看清眼前站着的是面色铁青的西维尔教授时,洛拉浑身一激灵,猛的站了起来,“教...教授?”
“出去站着,等脑袋清醒了再回来。”
对待班上的优等生,西维尔教授通常都是比较温柔的。
洛拉拿上了自己的笔记本,随后默默的起身,余光督见珂蕾妲正捂着嘴偷笑,直到教授冰冷的声音再次炸响,“还有你柯蕾妲,还在笑!你也去站着。”
她快步走出了教室,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最终停在了盥洗室的门外。
水阀大开,冷水拍在脸颊,让她精神了不少,只是短短十多分钟,她在梦中仿佛度过了一年,过于真实的梦境,让她一时间难以分清哪个才是现实。
洛拉擦了擦脸颊上的水渍,随后收起了手帕。
她回到了走廊,靠着墙壁将梦中所经历的事情,一一记录在记事本上,记事本的前几页,还记录着她梦到的不同时间段的未来。
“这算什么...未来的自己借助邪神之力,给过去的自己托梦吗?”
意外穿越到了世界后,洛拉本以为会上演失宠的落魄贵族家的小女儿,凭借现代的知识开创商业帝国后,打脸将自己逐出家门的众人。
没曾想竟然是穿越到了这样一个存在着——异血,鬼怪,超凡者,教派之争,草菅人命的危险世界,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本想着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
今早的一场预知梦却掀翻了自己未来的规划,将这个世界的结局摆在了面前,还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努力,就一同毁灭吧。”
未来的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洛拉可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有那种胆识和气魄,让她上她第一个投降。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洛拉将梦中重要的部分一一记下后,便走向了教务处,她打算先请三天的假期去验证一下预知梦的真实性,再对未来的危机进行规划。
教务室内,此时只有拉菲尔女士正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棕色的长发随意挽在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简单的询问了一下缘由,修长的手指便从文件夹中抽出了一张表格,轻轻的推到了洛拉面前。
“洛拉,很快就到毕业考试了。”拉菲尔女士撩起了额前的碎发微微蹙眉,语气罕见的严肃了起来,“希望你所谓的重要的事情,值得在这个关键的时期花上整整三天去处理。”
“...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洛拉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
拉菲尔女士凝视少女片刻,忽然展颜一笑,“好吧,希望你万事顺利,教会的推荐信我会帮你留着的。”她拍了拍洛拉的肩膀,指尖似乎还带着些许安抚的力道,在少女单薄的肩头短暂停留,“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哟。”
告别了拉菲尔女士后,洛拉径直地走向学院大门,却在大门口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一辆白金色的华丽马车缓缓停驻在学院前的石板路上,镶嵌着橡树纹章的车门缓缓的打开,一位身姿挺拔的老妪缓步而下,白金色的长袍如水般垂落,边缘繁复的鎏金印花在微风中摇曳。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那枚银白色菱形吊坠中,镶嵌着一颗嫣红如血的宝石。
“...神之血...”
洛拉的指尖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颈间,那里明明空无一物,却传来一阵诡异的灼热,那颗如凝固鲜血般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仿佛在向她发出无声的呼唤——这本该是她的东西。
是我的吗?她恍惚地想,随即又晃了晃脑袋,我恐怕买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借助这个理性的念头,洛拉勉强从那股莫名的冲动中挣脱了出来,或许是未来的自己曾真正的使用过那枚吊坠的缘故,洛拉感觉自己与它之间冥冥之中有一股联系——它在呼唤着我,我才是它的主人。
“好险......”洛拉轻咬下唇,强迫自己移开那黏在那枚吊坠上的视线,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学院的钟塔尖完全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她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已经快到中城区了,但还不能放松警惕,既然赛勒薇娅在这里,那么她身边的那位三阶超凡者必然如影随形的跟在她身旁。
洛拉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及膝的棕色长靴在石板路上响起了急切的足音。
更令她不安的是——如果自己能对吊坠产生如此强烈的感受,那么吊坠目前的持有者的赛勒薇娅恐怕也会有感应。
希望只是杞人忧天,她在心中默默的安慰自己,却被路旁的小摊贩吸引了注意。
学院大门前,副校长格雷沃快步迎上前去,他微微欠身,银白色鬓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尊贵的赛勒薇娅女士,能在本院见到您,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老妪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久不见,上次见你时...”她略作停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还是个小伙子呢。”
两人简单的寒暄后,格雷沃副院长躬身引路,穿过铺着红毯的长廊后,来到了一间装潢奢华的休息间。
“长途跋涉想必让您劳顿不堪,”格雷沃欠身致意,银丝眼睛链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请在此稍作休憩,待您恢复精神后,我们再详谈要事。”
副校长格雷沃缓缓的退出了房间,橡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休息室内,鎏金茶具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瓷盘中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赛勒薇娅枯瘦的手指轻抚过茶杯的边缘,稍稍抿了一口。
壁炉的火光突然诡异的摇曳了一下。
阴影在地毯上无声的蠕动,如同活物般从赛勒薇娅座椅后方升起,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如同墨汁般从黑暗中渗出,随意裁剪的白色的短发参差凌乱,古铜色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来的正好,”赛勒薇娅指尖敲着茶杯,杯中的红茶泛起细微的涟漪,“卡罗琳,要尝尝这些茶点吗?”
“属下不敢僭越...主教大人。”卡罗琳单膝跪地,微微抬头,“那个女孩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去哪里了?”赛勒薇娅的嗓音骤然转冷,方才那副优雅从容的面具已然褪去,亦或者说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卡罗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脖颈上沁出的汗珠顺着肌肤缓缓滑落。
“她在中城区路边的地摊处前停留了约一刻钟,最后只买走了一个皮质的日记本。”
赛勒薇娅胸前银白色吊坠静静垂落,那颗血珀般的红宝石静默如常,“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辛苦你了,卡罗琳。”主教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让其他孩子们继续盯着她。”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属下没有感觉到任何异血的波动。”卡罗琳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迟疑,为了一个普通人浪费这么多精力,值得吗?
赛勒薇娅轻抚着胸前吊坠内的红宝石,她苍白的指尖抚过银链上的古老铭文,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
“在神谕降临前的最后时日里,连最微小的火星...都值得警惕。”